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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气氛顿时静默下来。明台终于开口:“那个,我,把衣架放回来。”说完,把衣架放到木柜的格子里,看着黎叔手里的相框,问道,“你太太?”黎叔点点头,索性把相框正面对准明台的眼睛,道:“还有我儿子。”“他叫什么?”“谁?”“您……妻子?”“许娟。”黎叔道,“儿子叫黎家鸿。”明台的头一阵阵嗡嗡作疼,眼睛发酸,但是仍然强忍着。黎叔把相框包裹起来:“我非常爱我的妻子和孩子,我妻子去世很久了,可是,我总也忘不了她,总觉得她一时一刻也没有离开过我。”“孩子在哪里?”黎叔头也不回地道:“在我心里。”他把包裹好的相框又放回原处。“当初为什么不找他?”“为了工作。”“工作比儿子还重要吗?”“有时候是的。”黎叔顿了顿,“还有,我怕自己的出现会害了孩子。孩子是我的软肋,我想让他活着,平安快乐。”“如果他不平安快乐呢?”“我承认,我在赌博,我赌收养他的人家善良慈悲。”“赌赢了。”“是。”黎叔终于直面明台的质疑,“我很在乎我的儿子,他在我眼里是至爱至宝,与众不同。”明台心里忽然有点别扭:“你不用跟我解释的。”“你不用躲着我。”明台内心有些自惭形秽,毕竟生父在前,自己假作不知。生性善良又感性的明台,对渴望已久又极其陌生、模糊的父子情,难以自处。
“我知道你知道了。”黎叔理解,但也落寞。
明台看着黎叔,不知如何安慰。“你别有什么压力,我一直都是独来独往,我不会奢求一个……我二十年不养、二十年不见的孩子会认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孩子,我已经很满足了,真的,很满足。”明台潜在地认为自己“不孝”,慢慢放低了姿态:“我知道自己应该珍惜、感激,我一直以来总在问、总在求,我没见过父亲,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什么喜好,什么脾气,我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见到他。求不来的福一下来了,我,我真的很想……但是,我……”“明台。”明台的眼泪窜到眼眶里。黎叔把失而复得的儿子抱在了怀里,什么也不说了,明台的泪水洒落到黎叔的肩上。“千难万险,你都闯过来了,就像你说的,求不来的福也一下来了,还有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呢?没有了。”灯光下,明台备感亲情的温暖。
阳光下,房间里一片惨白,梁仲春呆坐在房间里,一动不动,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全是烟灰和烟头。门外传来汽车声,几名小特务守在外面,阿诚走进来看到现场的惨状,惊呼:“天哪……”他看看墙壁上溅的鲜血和床上躺卧的死尸,又看看梁仲春,喃喃自语道,“真不敢相信。”梁仲春脸色苍白,几乎没有血色,有气无力道:“我自作自受。”“什么意思?”“那半截刀片是我给她的。”“谁?”阿诚一下反应过来,“你是不是疯啦?汪曼春是一个疯子!她是一个没有底线的疯子!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你可是比谁都清楚啊。”梁仲春不想再听,吼道:“够了!够了!”阿诚不再说,把注意力移到观察房间的摆设中,问道:“丢了什么?”梁仲春缓缓地抬起头看看,说:“一台刚进口的德国造录音机。”“她拿录音机做什么?”“她有病!”“还丢了什么?”“一把手枪,一辆车,一些钱,一条命。”“你还好吧?”“死不了。”阿诚在梁仲春身边坐下,给他倒了杯水,安慰道:“事情已经这样了,梁处长,节哀顺变。”“我给她刀片,是她求我的,她要自行了断,一场同事,我就……”阿诚淡淡道:“你早就准备好的吧。”“我活该,对吧。”“你也不想的。”梁仲春深吸一口气,看看阿诚,想起了什么:“明公馆怎么样?”“我加派了人手。”梁仲春似是放心地点了点头,长舒了一口气。明公馆,留声机里传来京剧的片段:“却原来贼是个无义的冤家。马行在夹道内我难以回马,这才是花随水水不能恋花。”明镜坐在沙发上喝着茶,看着报纸。
“大小姐,苏太太说跟您约好了喝茶,说是已经派车过来接您了。”桂姨道。明镜愣了愣:“是吗?忘了都……”“您不是叫我替您记着吗?是上个礼拜日约的。不过……”“不过什么?”“外面全都是76号的特务,大小姐还是留在家里保险,不是说汪曼春越狱了吗?”明镜冷哼了一声:“是不是她汪曼春一日不落网,我明镜一日不得出门?叫阿香来帮我梳头。”这时,门外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桂姨朝外望了望:“好像是车来了。”“叫司机等着。”“多带几个保镖吧。”明镜想了想,没有理会。
趁明镜上楼换衣服的时间,桂姨迅速地拨通了一个电话,悄声道:“对,她就要出门了,你看着办。”说完,挂断了电话。
汪曼春的越狱就像一颗定时炸弹,每个人都小心地对待着,可此时的汪曼春身在何处无人知晓。对于她疯狂的行为,明楼向高木等人分析着,“特高课的监狱向来以铜墙铁壁而自诩,还没有嫌疑犯越狱成功的先例,这只能证明一点,汪曼春不仅狡猾,她一定有帮手。”众人神色各异,明楼道,“最后一次跟汪曼春接触的是76号的梁仲春,时间大概是昨天下午五点钟。在特高课监狱的会客室,他们谈了大约十分钟,三个小时后,汪曼春越狱了。而且,就在当天晚上,汪曼春潜入了梁先生的家,杀害了梁先生的如夫人,手段异常残忍。”高木愤慨道:“是在我监管下出的事,我一定全力以赴抓捕汪曼春!”“有狱警受伤吗?”明楼问。
“狱警被杀害了。”高木回道。“汪曼春越狱,杀害了梁先生的家人,76号人人自危,整个节奏都乱了。”朱徽茵接口道。阿诚推门而入。
明楼头也没抬,问:“怎么了?”阿诚答道:“冈田先生来了,从南京特意赶回来了。”明楼和高木同时抬头,明楼不经意地瞟了一眼高木,问道:“在哪?”“第二会议室。”“我马上过去。”说着,走出了会议室。见到明楼,冈田芳政直言问道:“怎么样?明楼君?”明楼叹了口气:“很棘手,不过现在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些相关线索。”“汪曼春除了是第二战区重大泄密事件的嫌疑人,她还掌握了很多皇军谍报系统的机密,这个人必须马上铲除。”“我会调动一切资源,连黑白两道全算上,一定会找到她!”冈田芳政皱着眉头:“她为什么要杀梁仲春的女人?”“我只能说,她已经变成一个失控了的疯子,现在已经基本确定她一直在跟重庆政府合作,长期出卖皇军的军事情报,牟取暴利。”“抓到她,不计死活!”“是!”明楼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冈田芳政看出他的疑虑,问道:“明楼君?有什么顾虑?”“我觉得汪曼春越狱不是突发事件,而是有预谋的。”“你的意思是?”“有人认为汪曼春做了您的替罪羊,想替她出头,拖您下水。”“谁?”“我正在查。”明楼小心翼翼道,“您要有思想准备,很可能是您身边的人。”冈田芳政眉头紧锁,压制着内心的愤怒:“明楼君,你一定要把这个在我背后搞鬼的人找出来,我一定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明楼肯定道:“我会让他们自食其果的。”汪伪政府办公楼外,高木缓缓走下台阶,摆手示意一名日本特务过来附耳低声道:“汪曼春志在必得!我们就帮她一步到位。”特务立正应着。高木道:“行动必须严格保密,包括对冈田课长,也不能透露一丝一毫的消息。”“嗨。”特务应和。
“行动吧。”高木看看手表,嘀咕了一句,“时不我待。”明台探进房间,看见黎叔正在和程锦云说话。“我们走了以后,会有人全面接替我们的工作,这房子可以留给下一组。电台和密码同时移交。”黎叔吩咐道。
程锦云道:“是。”“我们要做足出发前的所有准备。”“枪和手雷都预备好了,放在老地方。”“去看看。”明台逮着机会了,道:“我也去。”黎叔抬头看看他,否决了:“你不能去。”明台坚持:“我对验收武器最在行。”“你现在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我不希望有人在大马路上看到亡者归来。就这么简单。”明台恳求地:“我很久没出门了。”黎叔态度坚决:“不行。”“我戴帽子,围上围脖,我还有墨镜……”“不行。”“我想出去透透气!”“不行。”“黎叔!”“这是命令。”明台很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