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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陆敬澜这么一哄,青翎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接了帕子自己擦了擦眼泪:“那是我嫡亲的舅舅,能受什么委屈,就是有些想家了。”
陆敬澜见她难得扭捏的样儿,忍不住好笑,柔声道:“这才来了几天就想家了,多大的丫头了,还这般离不开娘,往后该怎么办?”
本来敬澜想说嫁人怎么办,可一想到嫁人二字,就忍不住有些脸红心热,便改了。
青翎吸了吸鼻子:“人家不是没离开过家吗,怎么敬澜哥哥不劝我,反倒数落起我了。”
陆敬澜:“好,好,是我的不是了,咱们进里屋说话儿吧,这几日我给你画了好些花样子,你瞧瞧可喜欢?”说着牵着青翎进了里头。
想是通了地龙,比堂屋还要暖和些,身上的斗篷就有些穿不住了,青翎把斗篷卸下来,陆敬澜亲手接过搭在一边儿,仔细端详她一遭:“今儿这身衣裳好看,正配你。”
青翎低头看了看自己:“这是我从家出来的时候,娘亲跟翟婆婆给我赶着做出来的,就是为了来京里头充门面使的,省的叫人家说我们乡下丫头穿的土。”
陆敬澜皱了皱眉:“谁敢说你是乡下丫头?”
青翎不过随口一说,不想他就当真了,忙道:“我不过说着玩的罢了,自打来了京城,今儿是头一回正经出门,还是来的你家,有表姨在,谁敢嚼我的舌头。”
陆敬澜松了口气,他是知道这丫头性子的,旁人若有慢待,她嘴上不说,心里却什么都明白,过后想哄她回转就难了,要不然也不会这般不待见自己。
怕饿着她,忙着叫人端茶进来,又叫拿点心,枣泥糕,栗子糕,云片糕,桂花糕等等,并一些干果零食,摆了满满一炕桌。
青翎有些傻眼:“敬澜哥哥就咱们两个人,哪吃得了这么些?”
陆敬澜是一高兴,恨不能把什么都端上来,根本没想吃不吃得了,笑道:“这个厨子比我带去你家的厨子手艺好,你每样儿都尝尝,看喜欢哪个,回头等你家去的时候,我叫厨子做了,捎回去,闲的时候当零嘴吃。”
青翎道:“叫敬澜哥哥一说,我成小馋猫了,成天就惦记着吃的。”捏了一块云片糕咬了一口,眼睛都眯了起来,的确比他带去胡家的厨子做的好吃。
青翎又吃了半块枣泥糕,最小的那只猫不知是不是闻见了味儿,从外间跑了进来,在青翎脚上蹭了蹭,喵喵的叫了几声,那模样儿可爱的不行。
青翎捏了些点心渣放在手心里喂它,小猫吃了精光,仍意犹未尽用它的小舌头舔青翎的手心,青翎痒的直笑,只得又喂了它一些,小家伙这才心满意足的出去找水喝。
青翎跳下炕去屋角的水盆里洗了手,这才开始瞧屋子的摆设,显然这里是书房,对面那边儿才是寝室,更堂屋用四扇水墨山水的屏风相隔,书案后是一排高高的书柜,遮着防尘的帘子,侧面靠墙是博古架,摆着不少好东西,有瓷器摆件儿,还有几方砚台,其中有一方瞧着有些眼熟。
青翎凑近瞧了瞧不禁道:“这不是珍宝斋那方洮河砚吗?怎么在这儿?”
敬澜:“那掌柜的是个厚道人,那日你帮了珍宝斋的大忙,却只拿了个寻常的九连环,大掌柜心里过不去,大约听二掌柜说你喜欢这方洮河砚,又不知你的底细,昨儿便叫伙计送到了我这儿来,叫我转给你呢。”说着伸手要拿,却给青翎拦住:“我在家不过是算账记账,用这样好的砚台可是糟蹋了,还是放在敬澜哥哥这儿使的好。”
陆敬澜想了想:“这砚是好砚,就是有些生,需养一阵子才好使,翎儿既用不着,我就先替你养着,等养好了再给你。”
青翎:“那我可等着捡便宜了。”忽瞧见旁边的粗陶罐,拿下来仔细看了看,没看出什么特别的来,粗陶烧制,做工粗劣不说,上头连彩绘的花纹都没有,平常老百姓家里使唤还成,出现在陆家,尤其还是陆敬澜的屋里,着实有些奇怪。
陆敬澜低头瞧着她:“怎么不记得了?这个陶罐可是小翎儿给我的呢。“
青翎愣了愣:”我给的?“想了想忽然想起在胡家捉蝌蚪的事儿,貌似是用这么个陶罐子装的,自己当时只是觉得病歪歪的陆敬澜有些可怜,才给他找乐子,没想到他竟然把这个陶罐子带了回来,还摆在自己屋里,这份心思……
青翎忍不住抬头,正对上陆敬澜的目光,他的目光温柔和悦,却莫名让青翎有些心慌,错开目光,把陶罐子放了回去,含糊道:“原来敬澜哥哥还留着呢。”
两人正说着,外头长福进来道:“夫人叫人递了话过来,说外头的戏要唱了,让少爷跟二姑娘出去看戏呢。”
陆敬澜点点头:“知道了,这就去。”
过去拿了青翎的斗篷给她穿上:“上回你不是说想听南曲吗,我家的戏班子正是南边儿的,只不过今儿是祖父过寿,唱的的戏都是应景儿祝寿的,没什么趣儿,你先去瞧个热闹吧,改日得机会再叫她们唱好听的戏。”
青翎见他也披了斗篷,不禁道:“敬澜哥哥也出去听戏?”
陆敬澜:“不是听戏是应酬,以往我身子不好也还罢了,如今好了,再避着便有些说不过去,更何况,今儿是我祖父的寿辰。”
青翎琢磨陆家老太爷之所以如此大操大办自己的生日,最主要的目的估摸还是为了陆敬澜,是想让这个一直因身体不好,避在内院的陆家三少爷,来个闪亮登场,让别人都知道陆家还有个出息的子孙。
还真是用心良苦,只不过把振兴家族的担子压在陆敬澜身上,这压力实在有点儿大,青翎忽觉陆敬澜其实挺可怜的,锦衣玉食又如何,这会儿就可以预见他未来的生活有多苦逼,挽救陆家这样即将没落的世族,除了能力之外还需要机会跟勇气,缺一不可,陆敬澜能做到吗,反正青翎觉得有些难。
两人穿戴好,往外走,刚走出院子,正撞上快步而来的大哥跟表哥,一见青翎就忙道:“可坏了,安乐王不知怎么跑来了,虽他嘴上说要找敬澜,可瞧那意思明明就是冲着翎儿来的,这位可是个混世魔王,给他黏上准没好儿,表姨夫正在前头支应着呢,可那位可不是讲理的,估摸表姨夫对付不了多长时候,这可怎么好,要是让他知道翎儿的身份就麻烦了。”
敬澜道:“不妨事,那天翎儿已经说是来串亲戚的,转天就回老家去了,他再胡闹,万岁爷跟皇后娘娘也断不会让他出京的,等过些日子,想必就忘了。”
青羿:“可今儿怎么支应过去?”
敬澜叫了个婆子过来:“伺候着姑娘去夫人哪儿,我去前头瞧瞧。”
青翎也不想跟那熊孩子有什么牵扯,巴不得有人顶着呢,便跟着婆子走了。
陆府的戏楼搭在水边儿上,离刚才待客的水榭不远,上下两层的木质结构,女眷们都在二楼两侧的隔间里,前头垂着轻纱幔帐,影绰绰的映出衣香鬓影,引得楼下一些轻浮男客,不时往两边瞧,却也瞧不清什么。
青翎觉着古人真是深谙暧昧真髓,即便大家族里重礼数规矩,男女席或用屏风或用纱帐相隔,可越是看不清楚,越叫人想看,尤其陆家这样的大家族里,纨绔浪荡的子弟众多,得了这个机会还能管得住自己的眼不成,便自己族里的姐妹不稀罕,却还有亲戚宾客家的女眷,或年轻媳妇儿或未出阁的小姐,都成了这些人的目标。等陆敬澜扶着老太爷一进来,才算收敛了。
青翎跟着表姨坐在一处,除了那个礼部侍郎的张夫人之外,还有两个看着十三四的小姐,青翎一进来,表姨就介绍了,是陆敬澜两个庶出的妹子,一个圆脸敦厚,一个长脸儿尖下巴,眉眼儿不像表姨,却也颇有姿色,想来她们的生母应该长得不差。
表姨虽嫁进了陆家,可这又是后娘,又是嫡母,日子说顺遂都没人信,怪不得明明跟娘一般年纪,瞧着却比娘大上几岁似的,总不自觉透出几分疲惫来。
所以说,女人这一辈子过的好不好,真跟嫁的高低没干系,像娘那样嫁给了爹,爹虽没有陆家老爷这样的出身,门第,本事,却一心爱着娘亲,护着她们这些子女,从来没想过要纳个什么小妾回来,连念头都没有过,谁敢说娘过的不幸福。
反观表姨,虽嫁的高门大户,要当后娘不说,还要忍受丈夫纳妾,还不是一个两个,自己偷听翟婆婆跟娘的闲话儿,说表姨夫有三房小妾,房里还有两个通房丫头,便表姨再大度,心里也舒坦不来,如今说是陆家的夫人,其实跟管家差不多,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了。
陆家两位小姐,颇有些傲色,虽嘴上没说什么,瞧那眼色也知道,没把自己看在眼里,青翎如今已经习惯了,长寿不过陆敬澜跟前的小厮就那德行,更何况这两位,虽是庶出好歹也是陆家的千金小姐。青翎可还记得,舅母当初巴不得想跟陆家攀亲家呢,估摸就是打的这俩庶出小姐的主意。
倒是礼部侍郎张夫人,为人颇有涵养,冲青翎笑了笑,正要说话儿,就听底下一阵喧闹,接着就是那熊孩子的声儿:“陆敬澜,陆敬澜,你出来……”随着话音儿穿着紫袍金冠的熊孩子跑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