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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麟雪斜靠在秦蔻儿的床上,紧抿着嘴唇,直直的盯着外面的风雨肆虐,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阴鸷。
霜花站在外室,脸色也很是凝重难看。
进来惊扰的是美烟。
她实在想不出来两个男人在秦蔻儿的房间里呆这么长时间到底干嘛。
所以,她进来想要看住两个人。
但是此时,蓝麟雪吓人的脸色让她有点后悔:要是真的为了秦蔻儿搭上自己的小命,最后放她和君言诺两个人逍遥人家,那自己算不算是这世上最傻、却又最好看的姑娘?
美烟在那胡思胡乱,但是人却还是非常有担当的死皮赖脸的留在了屋子里。
好在蓝麟雪虽然脸色难看,但是却只是一个人盯着外面的大雨似乎在想事情,并没有为难谁。
但是美烟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虽然平时她完全可以不将蓝麟雪放在眼里。但是此时蓝麟雪的眼神非常恐怖,而且秦蔻儿还不在家,她当然绝对不会啥的这个时候去摸老虎的屁股。
所以,美烟安静的、乖巧的伺候着蓝麟雪,端茶倒水,一切都是静悄悄的。
蓝麟雪听着外面声音越来越密集的雨声,整个人的思绪都开始凌乱起来。
秦蔻儿密室里的灵位让他整个人有一种非常焦灼的不安。
他总觉得这件事会将他的世界带来巨大的改变,甚至会让他发现这是永远不应该再被揭开的秘密。
想到母亲,他心里真是又酸又难受,可是想到秦蔻儿,他就又是压抑又是痛苦。
蓝麟雪觉得自己这些时日努力和秦蔻儿建立起来的信任感,总是有一种要崩塌的感觉。
他知道秦蔻儿是喜欢他的,但是那喜欢的背后却总藏着无数的阴影,这让他简直是坐立难安!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呢?
蓝麟雪看着外面的风雨,忽然嘲弄的扯了一下嘴角。
她能干什么!
谁的家人在一夜之间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现在供奉的牌位,一个好好的小姑娘从一夕之间变成了身怀血海深仇的复仇人,那她的人生还能干什么?
当然是要仇人的命!要这天下血流成河!
蓝麟雪又想到秦蔻儿的那些画像。
那样一幅幅如此生动逼真、如此勾魂化骨的肖像,他相信秦蔻儿将这些人放在这里,绝对不是盲目的。
她的仇人就在这些人里。
换句说法:害死他娘亲的人就在这些人里!
可是到底是谁呢?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十年前就会谋害独宠后宫的皇后娘娘呢?
一个人影似乎根本就来不及想的就闯入了蓝麟雪的脑海里。
胡天庸!
只有他才有这么大的本事!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可是胡天庸好好的,怎么就相中了秦家?
而他那个当时就宠媳妇宠上天的劳纸为什么就眼睁睁的看着母亲走上了绝路?
蓝麟雪觉得他必须要查清楚这件事,否则这辈子剩下的每一天,他都将无法安睡。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蓝麟雪自己靠在床边一直在胡思乱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看着霜花:“现在什么时辰了?”
霜花看了看沙漏,“已经是亥时三刻了!”
“什么?”
蓝麟雪猛的挑起眉心,站起身走到窗边,声音低沉而恼怒的说道:“都这个时辰了,秦蔻儿怎么还没回来?”
蓝麟雪一直在想母亲的事,以至于他根本就没发现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而秦蔻儿人却还没有回来。
美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却也奇怪,都这么晚了,秦蔻儿就算是和君言诺再有话说,下着大雨,也是应该回来了。
他们两不会是私奔了吧?
这是美烟反射性的想法。然后脑子里立时就开始乱开桃花的在那胡思乱想,扭着手帕,咬牙切齿的在地上发誓,只要找到秦蔻儿,她非得狠狠掐她一把,然后和她摊牌:君言诺已经有主了,她最好死了这条心。
美烟想的乱七八糟的事情,蓝麟雪一点也不知道。
他的心现在全都移到深夜不归的秦蔻儿身上:这么凄风冷雨的夜里,她去哪了?知不知道烛火里有一个人为她担忧的心急如焚啊?
想到这,蓝麟雪冷冷的转头,看着霜花下命令:“派人出去!马上找到秦蔻儿!”
“是!”
说着,霜花转身走到了雨里。
美烟一看屋子里就剩下她和阴晴不定的蓝麟雪,立时也追着霜花跑了出去,“我也去!”
蓝麟雪没理会美烟,他只是静静的在想:秦蔻儿,等你回来要不我就吻晕你,要不我就咬死你!
秦蔻儿这个时候还在大雨里和蓝修远酣战。
吃完了醋鱼,蓝修远就开始和秦蔻儿博弈。
两个人开始的时候,还都琢磨着自己的身份。
秦蔻儿照顾蓝修远是皇子,落棋的时候故意让他三分。
蓝修远顾念自己的身份,又是男子,博弈的时候总是有些君子之风。
君言诺便站在旁边给两人护棋,顺便也时刻给两人倒上香茗。
然而随着布局越来越多,博弈的越来越精彩,秦蔻儿和蓝修远两个人便都忘了最开始的矜持,全力以赴要赢对方。
下棋需要有旗鼓相当的对手,此时,蓝修远和秦蔻儿就有了这样的感觉:对方绝对是他生平仅见的高手。
所以,两个人越下越认真,越下越忘我。
外面下起大雨的时候,两个人竟然全然都没有注意到。
君言诺在旁边观棋,不得不承认,蓝修远绝对是名高手。
秦蔻儿下棋最是讲究布局,没想到蓝修远的落子就更是深藏奥妙。
几个回合下来,两个人竟然是完全不分仲伯。
等第一局终于下完的时候,外面已经是倾盆大雨,漆黑一片了。
“五爷棋艺高超,蔻儿万分钦佩!”
秦蔻儿端起茶,笑着递给蓝修远。
蓝修远哈哈爽朗一笑,将茶盏接过来,看着秦蔻儿笑着说道:“阁主布局精巧,处处杀机,让修远实在是大开眼界。今日不分仲伯,可算是酣畅淋漓啊!”
蓝修远难得下棋能遇到对手,所以大有知音相见恨晚的意思。
秦蔻儿低头一笑,微微摇了摇头,“我这不过就是鲁班门前班门弄斧!五爷的棋气势浑厚,首尾相应,看似无心,实则有意,这才是下棋的最高境界!”
蓝修远低头品茶,看着上面缓缓游动的墨色树叶,淡淡的有丝感慨说道:“蔻儿觉得修远的棋下的好吗?其实有人下得比我还好!”
“哦?竟然还有这样的大师,那改日蔻儿可要领教领教了!”
秦蔻儿很喜欢下棋,她总觉得下棋如对决,每一步都安排的精巧才能走到最后。
所以,她对棋艺也就很了解,她知道,当今世上能有蓝修远这样*棋艺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个。
“其实那个人你也认识!”蓝修远看着秦蔻儿微微一笑。
“哦?我身边还有这样的棋艺高手,那真是蔻儿孤陋寡闻了!”
蓝修远转头看着外面的风雨,有些感慨的轻叹了一声:“是啊,世上都说他是纨绔太子,谁知道他才是真正惊才绝艳的那个人!”
秦蔻儿听蓝修远这样说,不由得一愣,微微侧头问道:“五爷说的是太子吗?”
蓝修远点点头,转头看着秦蔻儿,很明白她此时的惊讶。
不由得笑着低垂眉目的说道:“想不到吧!其实若是真的论冠绝天下、棋艺无双来,我们兄弟中,还是以太子居首,我们其他兄弟只能望其项背!”
秦蔻儿想到蓝麟雪,心里没来由的就是一暖。
但是脸上却显出更加谦虚和不可置信来。
“五爷这可真是谦虚的很了!若论才华,谁不知道五爷是天下翘楚,学子们争相敬仰的人物!”
蓝修远转头看了一眼秦蔻儿,脸上的笑容竟然慢慢消失了。
“天下人的话只可以信三分,绝对不可以全信!”
说着,蓝修远站起身,走到围栏边,看着外面的倾盆大雨,声音有些悠远。
“蔻儿想必已经对当今的局势很是清楚了。我和皇兄几日的相处想必你也看得明白。你觉得我会肆意的夸大敌人,而贬低自己吗?”
秦蔻儿看蓝修远竟然用敌人两个字来形容蓝麟雪,不由得心里一沉。
她转头看向君言诺,轻声说道:“外面雨大!你去取几件蓑衣来!”
君言诺知道秦蔻儿这是要单独和蓝修远说话,不由得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秦蔻儿这才站起身,笑着走到蓝修远身边,故意让了一步的说道:“这些事蔻儿倒是不知道。难道太子的学问比五爷的还要精深?”
想到蓝麟雪任性时候的样子,秦蔻儿真心摇了摇头。
蓝修远转头看着秦蔻儿,忽然很正式的说道:“你不相信吗?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说着,蓝修远转头看向漆黑的深夜,思绪似乎有些飘荡。
“其实最开始的几年我也是不相信的!凭什么每天我都读书到深夜,太子却只是睡觉,到最后课业都会比我好!不但父皇喜欢他,连教我们的师傅对他也是另眼相加!
可是几年下来,我终于认清一个事实,蓝麟雪就算是上课的时候天天睡觉,他也能比所有人更快、更准确的回答出所有问题。这就是他别人永远无法比拟之处。
小时候,我们兄弟学东西,永远都是他第一个学会。
天底下再复杂的玩意,到了他的手里就只是一个玩意,他瞬间就会给你弄的明白透彻。
都说他是纨绔太子,不学无术。可是宫里藏书阁的书,无论是什么,他都能准确的说出位置和内容。这样的人,你还会觉得他就是个草包吗?
你要是真的这么想,那只能说明你是个笨蛋了!”
秦蔻儿还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口中的蓝麟雪,她实在想不到第一个说蓝麟雪好话的竟然是他第一对手蓝修远。
然而,蓝修远似乎已经沉浸在某种回忆里,整个人都有一种迷蒙的惆怅在其中。
“师父教我们学下棋。你也知道,这下棋纯属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易学难懂。开始的时候,蓝麟雪很感兴趣,自己一个人竟然关在屋子里,谁也不见的琢磨了七天。等他再出来的时候,就再也不喜欢下棋了。说是天下没人会是他对手。
这句话很狂妄!父皇听见了,很不高兴。便想教训他,结果太子不服气,便对父皇说,要是有人能下过我,那我以后就什么都听皇上的!
太子从小就很顽劣,这别说是宫里,就是天下也都是闻名的。根本就是谁也管不了。皇上听见太子这样说,便想着趁着机会将他彻底制服。
于是,便找了几个棋艺高手去教训太子。
结果两天下来,竟然全都被太子给教训个遍。
直到这个时候,大家才相信,下棋这个东西在他那来说,又成了一点都不好玩的游戏了!后来太子就再也不下棋了,又去琢磨别的玩意去了!而这个时候,我只是一个刚刚入门的蒙童而已!”
秦蔻儿从来都不知道蓝麟雪竟然是给下棋高手,她忽然绝对,对蓝麟雪,也许她要了解的东西还有很多很多。
蓝修远转头轻轻看着秦蔻儿,微微叹口气,“这天下人都把太子看成了无能之人,我只希望蔻儿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否则总有一天,你是要吃了太子的大亏的!”
秦蔻儿听见这句话,想偷偷的乐一下。
蓝麟雪是什么样,虽然秦蔻儿还有待观察,但是如果蓝修远将他和秦蔻儿真的摆在了一个位置上来看蓝麟雪,那才是真的愚蠢。
蓝修远看待蓝麟雪,永远是敌人的目光。
而秦蔻儿自己看待蓝麟雪,却只是那个背着自己,将衣服披在她的身上,对她又爱又恨的一个男人而已。
秦蔻儿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小骄傲,自己选的男人竟然能让对手如此惧怕,这要不能说明他的强大,还真没有什么能说出他的强大来!
想到蓝麟雪一天天折腾她的样子,秦蔻儿实在很难和惊才绝艳几个字联系在一起。
但是看在蓝修远如此对她“推心置腹”,也不能太卷人家面子。
“谢谢五爷的提醒!蔻儿以后自当留意!只不过,太子从来也不曾将蔻儿作为对手来看待,实在是蔻儿的这点资本入不了他的法眼。倒是五爷,还是要处处小心才是!”
蓝修远看秦蔻儿似乎不是很领自己的情,不由得转头微微一笑,淡然的说道:“蔻儿似乎不太相信我的话。没关系,时间还长的很,蔻儿慢慢就会自己体会到了!对待蓝麟雪,你就是长了十二个心眼,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秦蔻儿不太喜欢蓝修远将这个话题说得如此沉重的样子,不由得就笑着轻松一下氛围。
“五爷也不用太过谦虚!都是手足兄弟,这才情能差到哪去?五爷万万不可涨别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蓝修远听见这话,笑得更加淡漠,“是啊,都是兄弟,彼此能差到哪去?这句话放在普通人家,也许还算正常。可是放在皇室,那就是天上地下了。太子是君,而我们是臣。更何况,我们虽然同父,却绝不同母。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之间就有了无法跨越的鸿沟!”
说到这,蓝修远忽然转头看着秦蔻儿:“你知道蓝麟雪的母亲吗?”
秦蔻儿一愣,心里更是一紧。
转头看着蓝修远,秦蔻儿显得有些惊讶,“您说的是前皇后吗?”
蓝修远摇摇头,“没有什么前皇后!她一直都是皇后!”
说到这,蓝修远的目光中闪过一抹狠戾,“她人虽死了,但是魂却一直在。不但魂在,她的封号、信印也在!在宫里,从来都只有一位皇后,就是秦皇后!”
秦蔻儿看着蓝修远,觉得她应该越发的小心了。
“皇后的事我们这些小民百姓怎么会知道呢?”
蓝修远似乎根本就没指望秦蔻儿能说出什么来,而是自己看着外面的大雨继续清冷的说道:“秦皇后这个人惊才绝艳,是天人一样的人物。别说是后宫的嫔妃,就是当朝的重臣,当年也是要谦让三分的!蓝麟雪有这样的母亲,自己又怎么是个真的纨绔太子呢!”
秦蔻儿没有说话,而是沉默的看着外面的风雨,似乎也被蓝修远这样沉重的语气带入了凄风冷雨中。
正在此时,忽然外面的河水里有白色的光芒闪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水中跳动一样。
“诶?那是什么?”
蓝修远指着远处说道。
秦蔻儿只看了一边,便笑着说道:“这是河底的银龙鱼,遇到这样的大雨天便会跳出来。而当够多的时候,便会在河头的上游形成飞龙升天的景象,它们会一起跳过河晏上的围栏到更安全的地方。那场景也算是罕见了。如果没有足够大的雨,这些鱼是绝对不会轻易全部出来的!”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蓝修远显得很有兴趣,探着身子一直朝着外面看。
“五爷虽然有兴致,但是这样的大雨天还是不要去看的好!因为这河水的尽头实在山上。如此大的雨怕是不太安全!”
蓝修远看了一眼外面的暴雨,又看了看远处似乎越来越多的白光,想了想,似乎怎么也压制不住内心想要去看看那种无数银龙鱼一起升天的景象。也许这将是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