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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火人家(45)
赶上的这一趟火车是慢车, 那是真慢。上车的时候本来就下午了, 晚上得熬一晚上, 得到第二天的下午才能到省城。
丽君买了几桶方便面, 到了饭点说一人一桶凑活一顿饭。
宁海一看,得!这都不是出过门的!他叫把东西收起来:“有面开水也跟不上!”用四五十度的水能泡面吗?泡出来怎么吃?他跟因何说:“前面就是一个小站,有卖东西的。”
到了地方,果然外面人山人海的,或是大妈或是大叔,还有大姑娘小媳妇,举着盆子。这个过来问:“烤红薯要吗?热乎的!”那个过来问:“荷叶蒸饼要吗?夹着粉蒸肉!”还有那卖烤鸡烤鸭猪蹄鸡爪牛肉的, 就在窗口。
三个姑娘真没买过,这阵势倒是把人唬了一跳。
宁海买了几个烤红薯,一个烤鸡,一些猪蹄一兜子鸡爪,然后外面又卖那种一盒一盒的卤面的,要是几盒。他一个人趴在窗口, 还得扭脸问杨坤:“要吗?”
杨坤点头:“要一份面就行。”
然后小桌子上就堆的满满的。
一个个都是午饭没顾上吃, 晚饭的点还不到, 在车上晃悠的又容易饿的。先是面一人一份, 鸡被宁海给分了, 鸡腿给了丽君和林艳,鸡翅给了因何一下, 剩下一个鸡翅才问杨坤:“你吃吗?”
杨坤看林豆:“吃吗?”
林豆拿着面包, 一脸那个好脏的样子, 把脸撇到一边。
杨坤尴尬的不行:“不了,她不爱吃肉。”
谁问她了,是问你要么?不要就算了。
林艳见因何的是鸡翅,没鸡腿上的肉多,就道:“咱们俩换。”
丽君就说:“她不爱吃鸡腿,吃鸡就吃点鸡翅。还爱吃鸡爪和猪蹄!”所以那个不知道是她什么同学的,这不是买了不少那些玩意吗?吃起来都是骨头。
因何就垂着眼睑不说话了,宁海忙道:“路上时间长,这东西慢慢啃,吃多了也没事,不长肉。”像是要撇开关系,不叫人知道是特意捡她爱吃的买的一样。
因何的眼皮跳了两下,把鸡翅吃了,就慢慢的剥红薯皮,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却不去碰猪蹄和鸡爪。
宁海偷眼看她,知道她应该有些不高兴吧。这种认知叫他高兴又难受。
高兴的是,这姑娘对他许是有些好感。可难受的是,这终究不是自己能攀的上的。
吃饱喝足,颠簸的就不由得犯困。坐在硬座上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更何况这到处都是人,连过道里都坐着人。一排三人的座位,最靠外的两个是挨不到桌子的。那个桌子没有凳子长,其他人还能趴在桌子上眯一会子的,但坐在外围的人是不能,最多只能靠在后面的椅背上。偏过道里站着人坐着人,有些人站累了,就靠着两边的座位,或是手扒拉着椅背,人就是想靠,后面也都是人手,靠不成,这就很累了。
宁海的包是塞在座位下的,现在从里面抽出来,把最上面的一个毯子拉出来。然后拍了拍杨坤:“你们一个人坐着,一个人躺着吧。”
他起来了,剩下的两个人就能占三个位置,这倒真是能躺着了。一个人靠着窗户坐,另一个人枕在坐着的人腿上,身子是能躺平的。
然后宁海又示意对面的因何起身跟他走,剩下的两个姑娘刚好能换着躺。
因何不知道要去哪,但还是跟着去了。
宁海拉着她,去的是餐厅。餐厅如今人也不少,座位都占满了,有些都在地上坐着,因为另外得掏钱买东西,好些人都舍不得这钱也不进来。宁海花了十块钱,买了两瓶牛奶,然后被允许呆在餐厅。靠着餐厅的角落,他人高马大的过去,别人就让了一些位置。毯子铺在地上,倒是能挤两个人,躺是躺不下的,靠着车壁靠着是可以的,他叫因何,“你靠着里面墙角。”
因何过去坐下,顺便把羽绒服的帽子戴上,倒也不冷。宁海把那种军大衣脱下来,坐过去之后给两人盖上,一过七点半,灯基本就灭了,只余下小灯,不至于看不见。
宁海睡不着,也不敢睡。因何却是真困了,先开始靠着车厢,可车厢哪里有靠着人暖和。然后靠着当然也不如躺着舒服,她先是靠在人家肩膀上,再是趴在人家肚子上,蜷着身子躲在大衣里,一觉起来都五点多了。
睁开眼,感觉不对,蹭一下坐起来,就看见宁海闭着眼睛好像睡的可沉了。她这才不那么尴尬,往旁边挪了挪,扯到盖在身上的大衣的时候宁海才一副刚醒的样子,“几点了。”
“五点零七!”因何看了一下手表。
赶紧!
宁海利索的起身收拾好,先带着因何去上厕所,叫她进去,然后他在外面守着。等人出来了,他才进去。解决完,又挤过梳洗池边上睡的正香的人,叫因何先去梳洗。简单的收拾完了,两人赶回座位的时候,这边都起了。林豆又在哭。
因何就低声问丽君:“怎么了又?”
丽君白眼一翻:“说睡觉的时候有个男的盯着她看。”一个个都累的跟死狗一样,盯着你看的估计是小偷,看你身上没有没值得偷的东西,但不知道她哭的像是被人非礼了是为了哪样?于是就又说:“我跟艳艳大概长的比较安全,我们觉得还好。”除了睡前把手机贴身装好,钱恨不能都塞到肋骨里,别的也没啥了,穷学生的行李箱除了换洗衣服也没别的,贼有眼力的很,根本就不可能惦记。再说了,躺在这里大衣一盖,看个屁啊看!大冬天的个个跟熊似的,能看见啥?
因何就不问了,只问两人上厕所了吗?
被作精吵醒的时候才四点,已经去过了。
天不亮是没有卖吃的的,猪蹄啥的中午再吃。趁着这个点大家都还没人要热水,供应的热水温度还可以,是能泡面的。泡碗面的纸杯子简单的涮洗了,再接半碗开水,还能把昨晚的牛奶给泡在里面温上。
三个姑娘两瓶牛奶,喝了就舒服多了。
这边喝牛奶呢,林豆又扯杨坤的袖子:“去买牛奶吧!”
火车上天亮之后得七点半到八点左右才提供牛奶,如今六点多一点,上哪买牛奶去?
杨坤也不好意思叫人家匀一点,昨天你的东西也不给人家吃不是吗?他就说:“等会,等会我去看看……”
然后林豆又生气了,趴在桌子上怄气,跟谁欠了她多少似的。
其他几个人倒是说说笑笑,坐在那里啃啃猪蹄鸡爪,腻了喝饮料吃水果。要么对窗外的风景指指点点,谈论这是到哪里了哪里了,这里有什么特产云云。
杨坤是真累惨了,林艳和丽君还能换着躺一躺,可他一整晚是保持一个姿势的,他跟宁海这种能吃苦的还不能比。宁海每周都有两天是半夜起来,起来去城郊进菜,熬半宿是正常的。可杨坤自小娇生惯养,好像长这么大从来没这么累过。如今靠着椅背睡的呼呼的,头朝这边一歪,就枕到宁海肩膀上了。
因何就想起昨天晚上她压着宁海的胳膊了,肯定今儿又酸又疼,好容易缓缓,你又来。每次杨坤往这边一倒,她就叫宁海帮忙。
“给我剥个橘子吧,我刚吃了鸡爪手上油!”
“给我撕点卫生纸,我擦擦手。”
然后宁海一动,杨坤就醒了。三番五次的,杨坤知道这边靠不成了,就往里面倒一点。结果睡着睡着就趴在林豆的脊背上了。林豆趴着呢,杨坤这边一趴过去,她猛地就起来,“重死了!”
因何惊呼一声,就看见杨坤被那劲儿猛的一推,头狠狠的砸在靠背的棱角上。
靠背是软包的没错,但这老火车座位的皮子早磨损了,海绵也被扯出来了,那靠背就是硬木头还是铁棍的东西。
杨坤‘嘶’的一声捂着头的侧面,瞪着熬的发红的眼睛:“你干嘛?”
“你压着我了!”林豆这么说。然后声音又软软的,“你压着我可沉了!讨厌死了!”
尾音儿带着嗲,然后杨坤一手捂着头,一手跟她摆手,“没事,你睡吧。”
刚才听的因何都觉得疼,她就小心的看宁海,刚才要不是她小心眼,也不会把杨坤撞了那么一下。宁海却只笑,还对因何眨眼睛,带着几分幸灾乐祸。
因何低头一笑,他并不觉得我很坏,很小心眼吧。
正笑呢,手机响了,是因唯发短信过来,问她的火车几点到,路上有人帮忙拿行李吗?要不要进站去接。
因何就说了有谁有谁,只含混的说有杨坤和他的同学。还顺道多嘴了一句杨坤撞了头。只是为了打岔,怕问到杨坤的同学,是男是女啊之类的。反正不知道为什么,心虚嘛。
却不知道家里杨坤妈不知道从哪得了点野味,过来给林雨桐送了一只狍子。因唯说要去接她姐,自己开车去,林雨桐不放心,说叫司机开车。因唯非说一辆车拉不下,而且杨坤还撞了头了。
杨坤妈能不着急吗?“我去接!你说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叫人省心呢!”
杨坤那一下撞的可不轻,半个小时之后,明显就肿起来了。到车到站的时候,肿起来都有一指厚。
下车的时候倒是不急,反正等人都走了咱再下呗。
这个时候女生就不矫情了,各自拿各自的行李。因何、丽君都是拉杆的行李箱,除了上下的时候,其实是不费劲的。宁海也就在边上帮着拎一下而已,一路都是因何自己拉着。那边杨坤还是挂着两人的包,宁海一路要照看三个女生的架势,也不帮他拿。然后出去的时候,杨坤妈看到的杨坤,那真是惨的很。
人家一串的出来,各自都拿着自己的行李。只他家的儿子,大包小包拿的,身上挂了好几个。大部分还都是粉嫩的颜色,一看就不是他的。最开始还以为是因家的孩子的,可这边三个姑娘的行李都上车了,因何那孩子还过来打了招呼,再看看从儿子身后出来的白衣服姑娘,她气的真想一巴掌打死自己那不争气的小子。
因唯来接,因何不好叫宁海一辆车。
宁海也没觉得如何:“火车站对面就是汽车站,我直接回北原了。半个小时一趟去北原的车,票也好买。”
因何点头,宁海摆摆手,拎着包直接就走了。
杨坤一见老妈,本来想拜托宁海送一下林豆的,如今不行了。再看因何,因何假装没看见他,往她家的车上坐呢,然后人家直接走了。
杨坤妈准确无误的从一堆的行李里,拿出唯一一个黑色的运动双肩包,拎着就上了车,然后吼儿子道:“还不上车,等着你老子来请你?”
杨坤只得把行李给林豆放在边上:“你打车回吧。”摸摸身上,想给点打车钱,才发现一点也没有了。只得作罢:“到家记得给我回电话。”
林豆直到看到车子走远才反应过来,然后面无表情的弯腰,把几个包都拎了,朝对面的汽车站而去。她家也在郊县,也得在这里坐汽车。
买完票的宁海就看见,在杨坤眼里娇弱的林豆,一手可以拎好几个包,然后腾出一只手掏钱,霍开人群,往前排队买票,哪里就是离了他不行了?
因何的堂姐说的对,杨坤的眼神确实是有问题。
孩子们回来了,家里热闹了。换彼此给买的新衣服的,分享带回来的零食的,叽叽喳喳热闹到不行。
林雨桐还说杨坤那孩子受伤了,要不要去看看,因何就说:“您千万别。要不然杨坤还得一顿好打。”
然后就学,再加上后来的丽君,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学林豆那个作样,杨坤那个蠢样。
把因唯和因缘听的连连啧叹。因缘还根据两人的描述模仿了起来,一句‘讨厌’说的人想一巴掌呼过去。
把因果笑的:“人家说讨厌说的人心里痒,你咋一说讨厌就叫人心里犯恶心。”
然后坏了,几个姐姐一块儿,给堵在房间里,逼问他:说!听见谁说讨厌心里痒痒了。
打打闹闹,恨不能把房顶都给掀翻了。
张嫂在下面忙着做饭,跟林雨桐笑:“家里就该这样,热热闹闹的才好。”
孩子回来,在家里没呆足一天,西泽那边老两口就叫了,想孙子孙女了嘛。又都放寒假了,叫孩子们过去。
本来这边几个加上丽君,就说过两天就去。顺便买点年货带去。谁知道都不等他们买年货,就得过去了。因为因大姐的婆婆李老太太,摔了一跤胳膊折了,腿也断了,如今在医院呢。平时各自过自己的,但这病了,哪个老头也不伺候她,都跑了。没人搭钱进去,更没有伺候。人往医院一放,爱咋咋去。
因大姐气的什么似的,跟林雨桐打电话说:“什么摔的?怕是被打了,我们问还不说,你说那摔的连脸上都摔了,连眼圈都撞黑了?”
好些人其实都议论呢,说俩老头天天搁在家里打架,为了谁睡卧室,谁睡客厅沙发的事。肯定是卧室里有老太太,进去了就是两人睡,外面就是客厅,沙发上只能睡一个人。
话说的隐晦,但意思确实是听着叫人恶心。
但这话林雨桐听张嫂说说就完了,还能说给因大姐?那是人家婆婆,俩孩子的亲奶奶。
因大姐夫这回是气狠了,之前妹妹家的俩孩子去了南边了,他找过去,见了孩子,俩孩子分别在两个厂子,给人家干活。打工嘛,住的就是宿舍。在那边也买不起房,回来了,心里过不去,就在郊区的农家院,给买个房子还差不多的。他又去了一趟,把手续钥匙啥的都给外甥了,说:“舅舅也没啥本事,如今能给你置办起的就这个了。听说以后要划到市里去的,到时候能换两套房。就是你们如今要是想回去了,那好歹是个家。城区的公交从家门口过,就是在城里上班来回也方便。”
那孩子这回没犟着,东西收了。但显然,短期内是不想回来的。
这边的老太太住的房子是租了厂里的,年租低的很。但李国槐也不想给租了,住的太好了,反倒是叫她换一个老头子再一个老头子。以前说起来,还是为了俩孩子,但现在是为了啥的?
李老太住在医院,李国槐把房子利索的还给厂里。转天那房子就卖出去了。
然后李国槐给李老太在城郊租了一个院子,跟给那两个孩子的院子一个在北一个在南,隔着整个城呢。谁也别打搅谁。北边的发展不如南边,孩子的院子在南,给老太太租在北边。而且,老太太的娘家侄儿在北边这个村子里,真有个头疼脑热,也不怕没人送消息。
农村好些人出去打工去了,空院子一年才两百块,叫人住着,房子不败就完了。
李国槐给找的院子在村口,村口是个大场院,正中间一棵百十年的皂角树,只要不是刮风下雨,这场院都热闹,老少爷们孩子都爱在这里聚,或是聊天或是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