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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培盛饶是口舌伶俐,这会子也没法子应答了。说什么?说‘好啊’,这不好吧。孝敬主子三五两散碎银子还要主子还,这不讲究。说‘不用了’,这也不恰当啊,三五两你不看在眼里,难道主子就看在眼里。可这客观上,主子爷确实是连三五两散碎银子都拿不出来的。怎么说都是错的。
跟着只带了三五两银子的四爷出来逛街,手里捧着一个多搁了一文钱红糖的火烧,感觉还挺新奇。
四爷扭脸还问:“好吃吗?”他吃着还成。
“好吃。”真心话。粮食没有任何添加剂,磨出来的细粮,又是在炉子上烤出来的。跟后世那些在烤箱里烤出来的味道还是不一样。而且用料是真足。
大冷天的,捧着个刚出炉的火烧既能暖手又能解饿。
等两人过去了,跟在他们后面的小夫妻俩,女人也捅了捅男人的腰,“你瞧瞧人家。”
“瞧什么?”男人嘟囔了一声,败家娘们,十文钱买杂粮够一家人吃一天的了。但看看家里婆娘那馋样,到底掏了五文钱来,“拿一个,给挑个大的……”
老板好脾气的应着,挨个挑了一遍,终于挑了个满意的,男人拿了塞到女人手里,“吃吧!赶明再不带你上街了,就知道败家……”
女人笑了,也不在乎男人的抱怨,将火烧掰了一半塞到男人的手里,男人不要,女人非要给。男人咬了一口又用油纸包将这一半包了塞到怀里,“回去的路还远,半道上没吃的你又要嚷饿,给你留着……”
林雨桐没走远,边走边听着。扭脸去看那个女人,只见那女人一脸幸福的吃着,半点也不恼。男人嘴里抱怨,但眼神温和中还带着几分得意。比起有些人,他能给老婆买的起零嘴,这是男人值得骄傲的地方。
四爷却没注意这个,而是拉着林雨桐往杂耍的地方去,“去瞧瞧这个,这个看起来才有氛围……”
他们瞧的高兴,却不知道身后酒楼二层的窗户上,刚伸出个脑袋要瞧热闹,只一眼就看到两个特别眼熟的背影,再一看,不远处跟着苏培盛呢,再细看,那侍卫都在不远处坠着呢。
得!绝对没看错!
“看什么呢?”弘昼拍了弘历的肩膀,“哪里来的美人叫四哥失了神……”探头往下一瞧,叫了一声‘妈呀’,马上就又缩了回来。
跟着一起的弘晸弘暄和弘暾还纳闷呢。见了谁了把这俩阿哥吓成这样了?
弘昼蹲在弘历脚边,“打招呼吗?”
那些侍卫都看见咱们了,能不打吗?
弘历无奈的叫吴书来过来,“先去见苏公公……”然后又低声耳语了一番。
林雨桐跟四爷正听人家撂地说相声呢,苏培盛就又过来了,“四少爷和五少爷在这里吃茶……”
四爷朝身后的二楼看去,正看到弘历站在窗口。
他眉头皱了皱,直接吩咐苏培盛,“叫他们自己玩去。”
刚想过二人世界,哪里窜出来的猴孩子。怎么哪哪都有他们。
有了猴孩子乱入,四爷和林雨桐都不好在这里多呆了。转移下一个阵地。
去哪呢?
路过一家还不错的银楼,四爷拉着林雨桐就进去了,“给你和额娘买首饰……”
就你那不到五两银子的身家?
好吧!她就喜欢四爷这股子自信劲。
银楼一楼都是些代加工的叫首饰,当然了,也不是所有的首饰都贵的。也有些样式精巧的小玩意,价钱并不高。二楼那是贵客才能去的地方。林雨桐就不讨那个没趣了。在一楼的柜台叫小二哥拿几样新样式的出来。
小二哥看了林雨桐一眼,就满脸都是笑。别看这位太太打扮的不起眼,可只那隐在发间的簪子,就不是俗物。他也不拿金银出来污人家的眼睛,扭身从柜台下摸出两个匣子,“您要是喜欢,看着给个价就行。”
林雨桐打开,是两只木簪子。
雕工不错,古朴大方。
“也不瞒您二位,这木头就是一般的桃木。”小二哥将东西递过去就直言道。
林雨桐点点头,桃木她还是认识的,这玩意不值钱,荒山野地里野桃树就不少,这样的木头真不难寻,要不是有这手艺,这木料也就是烧火用的。不过,在人家店里不能砸人家的招牌,“桃木辟邪,不在贵贱。”
小二哥脸上就堆了笑,“太太您是识货之人。要是一般眼皮子浅的,只看着金银几两,哪里去管其他。也不瞒您,这东西,贵在一个识货。碰上个赏识手艺的,才能说价钱……”
“你要多少银子?”林雨桐还真有些爱不释手。
“三两!”小二哥不好意思的笑,“三两您拿走。这是掌柜的一个远方亲戚,进京来赶考的,没想到病了一场银子花的差不多了,这才寄卖手艺,您要是看得上,就三两银子,您拿走。”
怪不得这么雅致呢。原来还是位进京赶恩科考试的举子。
四爷将林雨桐手里的簪子拿过来看了看,就直接递了银子过去,“喜欢就买了。”
苏培盛马上递了一块银子给门口招揽客人的小厮,“知道寄住在你们掌柜家的远房亲戚叫什么吗?”
“高原。”小厮将银子往袖子里一塞,“高原高公子,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
“高原?”苏培盛将名字记下,又问了是哪两个字,这才转身回去,低声跟四爷说了一句。他看出来了,主子对这位赶考的举子有了两分兴趣。他心道:这位举子真是托了娘娘的福了,只要主子娘娘喜欢,别说去内务府谋个一官半职了,就是去工部估计也能得个不错的实缺。
林雨桐拿着簪子细看,一个上面刻着麻姑拜寿,一个上面刻着富贵牡丹。不管是人物还是花卉都雕刻的栩栩如生,这可只是在一根比筷子稍微粗一些的簪子上,可见其雕工了得。四爷如今正愁找不到做模型的人,这不?机缘巧合就给送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今儿这收获还不错。将簪子递给小二,“抱起来。”
麻姑拜寿的给太后送去,老人家一定喜欢。
小二递过来,林雨桐亲自拿了,正思量着回去换个好点的匣子,就听楼梯方向传来一声女声,“慢着!”
这声音带着三分倨傲,七分不屑,“东西留下,这个赏你们了……”
话才完,就听见一声响,一个金裸子就这么骨碌碌的滚到了林雨桐的脚边。
这么抬眼一看,站在楼梯上的是个四十开外五十岁上下的妇人,别的看不出来,但一身装扮是富贵到了极致的。光是头上和耳坠上那硕大的东珠,就足够闪瞎人的眼睛了。东珠这东西,在皇室中,佩戴也是有规定的。林雨桐数了这女人身上的配珠,可比亲王福晋身上的多的多。
宗室福晋她自问都见过,凡是见过的她绝对不会忘了。但绝对没有这么一位。
再看了这女人身后的丫头,见腰间的荷包等物上,有‘佟’字标记,林雨桐就知道这是谁了。就是隆科多那位奇葩的妾室——李四儿。
要说这两人不是真爱都没人相信,这李四儿算起来,跟了隆科多都有三十年了。如今年过半百的人了,可瞧这样子,要说隆科多不宠爱这位,鬼都不信。
遇上这么个人,真真是扫兴的很。
女人的事,林雨桐才不叫四爷插手,她直接叫了紧跟在苏培盛身后的张起麟,“将人拿了,直接赏二十个嘴巴子,交给佟家族长,问他们,僭越之罪当如何。告诉他们,看在皇祖母和先帝的份上,给佟家一个面子,却再没有下一次了。”
看着扬长而去的夫妻二人,李四儿目瞪口呆,“放肆!京城这地界哪里容他们撒野!”说着,就示意身边的人,“叫随从,都给我拦下来!”
张起麟冷着一张阎王脸,跟宫里完全成了两个人。挥了挥手,从外面冲进来一群灰衣人,二话不说将这一行人都给绑了。抬手噼里啪啦的就是一顿大嘴巴。
李四儿自己都算是横的了,可没想到还有更横的,一时之间都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这嘴巴子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就没给她开口的机会。二十个嘴巴子下来,嘴里都冒了鲜血。
“你们是谁?给我等着。知道我是谁吗?”
一声声的质问,半点都没往张起麟的耳朵里去。
将人直接塞到马车上,就扔到了夸岱门口,进去将主子娘娘的话没打磕巴的就扔给夸岱了,“……至于怎么处置,是佟家的事情……”
夸岱擦了头上的汗,哪里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说了,看在皇祖母和先帝的面上,却一句都没提孝懿仁皇后。这就是说万岁爷并没有念孝懿仁皇后的抚养之情。没有这个情分……他不由的笑了笑,隆科多也少在皇上面前摆舅舅的款。
他就知道,隆科多嚣张的过了,迟早得搭进去,果不其然。
李四儿她直接关到柴房去了,可接下来该怎么办?这得好好琢磨琢磨。先叫人叫了岳兴阿,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这孩子可不是肚子里没牙的人。
岳兴阿来的很快,“……没想到出了这事……出来前阿玛正叫人四下找那女人去哪儿了呢。这消息瞒的可够紧的。”
“也瞒不了多久了。”夸岱捋了捋一把大胡子,“别忘了你阿玛是干什么的?这四九城的,只有他不想知道的,没有他不能知道的。”
“都到这份上了……”岳兴阿握了握手心,将手心里的东西握的生疼,“丢到了这份上了,阿玛还要保这个女人?”
“你阿玛是鬼迷了心窍了。”夸岱叹了一声,“早点处置了,要不然,这一族非得被这女人给害了,别忘了他是怎么对你额娘的。机会只有这一次,错过了可就没有了……”
岳兴阿抿紧嘴,“杀人是要偿命的。更何况这是庶母……”
庶母怎么了?你额娘就是被这女人虐杀的!说起来这岳兴阿哪里都好,就是少了几分男人血性。
夸岱有几分怒其不争,抬手从墙上取了鞭子下来,“你不去,我去!我怕他的鸟!我一个组长,整顿家族还能错了?”
岳兴阿一把抓住夸岱的手,“二伯,您叫我想想,给我点时间,就一天……您知道我阿玛的脾气,不能将您陷进去……”
这话是说他阿玛不除,这事就不算是斩草除根了吧。
夸岱愣愣的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岳兴阿却没有说话,急匆匆的从这里走了。走到郊外,一个人站在无人的荒野,才松开紧握的手,露出里面漆黑的木牌来。
就在自己去二伯府上的时候,中途碰到个酒醉的汉子,他塞了了自己这个,他说,“想给母亲报仇,拿着这个去甜水井胡同东起第三家,去取寄存在那里的一个紫檀木的匣子,然后有人会告诉你怎么做。”
给额娘报仇?!
想吗?想!
如今自己的儿子都长大成人了,可是小时候如同梦魇一般的记忆还在,他躲在窗户外面,看着那个女人一遍一遍的给自己的母亲施加酷刑。可是那时候自己是几岁?不记得了!只记得他害怕极了,他要找阿玛,要告诉阿玛这一切。等冲到书房门口,在外面听到了自家阿玛跟那个女人的对话。
阿玛说:“你何苦这么大的气性,折腾死她你的苦日子才来了……她活着就是正室,你的日子才舒坦。要是早早死了,阿玛额娘是要给爷续弦的,到那时候哪里就刚好碰到一个她这样性子的人去……”
女人说:“说来说去,你就是心疼她……”
阿玛说:“我心疼个屁……行了行了!以后我不问就是了。只要别死了就成……”
那一天,下着雨,下着极大的雨,电闪雷鸣的,柴房里的额娘被折磨的不似人形,而书房里的阿玛却似披着人皮的怪兽……
世界从此就扭曲了。
他一天比一天沉默。别的不求,只求能不受折磨的在这府里安然的活下去。
他曾偷偷的去看自己的额娘,趴在门缝里,跟条狗似得往里瞧。额娘的面目早已经模糊,浑身散发着恶臭,伤口上爬着驱虫,他看着恶心的想吐,又心疼的想哭。他想叫一声额娘,但里面那个被折磨的早已经不知道是谁的女人眼里突然就有了泪,然后不停的摇头,走礼发出野兽一般的叫声,她说的只有一个字——走!
她是叫自己走。
走,离开那个地方,最好能离开这个府里。
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是容身之所。他走到了二伯那里,有了二伯的庇护,他才顺利的长到这么大。饿了,府里忘了给他留饭,去找二伯。冷了,一年四季府里总忘了自己的衣服,二伯府里给做。该进学了,是二伯叫自己跟他家的儿子一起上。该娶亲了,二伯叫二伯娘做亲,说了二伯娘娘家的庶女,随是庶女,但也是大家子出身。
二伯有这么那样的缺点,但没有这样一个二伯,自己长不大。
如今要为了这个女人,叫二伯惹怒阿玛吗?
阿玛怎么对这个女人的,没有人比自己清楚,就只今天关在柴房这一遭,阿玛就会寻二伯的晦气。这要是死在二伯手里,阿玛疯上来是会要二伯的命的。
不能!
他常想,要是当年不退缩,是不是额娘就不会那么惨死?
如今,在二伯眼看就要有难处的时候,难道也要退缩吗?
他看了看手里的木牌子,眼神慢慢坚定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