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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我便想与崔秀说话, 未得,今日又遇见綦连耀的事, 便更急着见面了——今日恰轮到他入值宫省, 要见面倒是容易, 要安安静静地说一阵话却难,思来想去地寻借口不得, 阿欢见我抓耳挠腮的模样,哼声道:“他人生得这样俊俏,你想见他也是情理之中,需要什么借口?”
我不解道:“他人生得俊俏,与我想见他有什么关系?”
阿欢道:“当然有关系,你与无生忍之事人尽皆知,无生忍年老色衰, 失你爱宠,你又看上了更倜傥、更俊俏的清河崔氏,岂不是情理之中事?依我看, 你也不要白日去找他,特地在傍晚, 天将黑未黑的时候,和他谈上几个时辰,到夜里再出来…保管无人疑你。”
我哭笑不得:“你又在说怪话!我几时和无生忍有过什么事?又何曾人尽皆知?”料她是怪我不检点, 忙忙道:“都是多少年的事了,也早就同你解释过,偏你还捏着不放。再说, 正因当年那一点事,如今我才更要洁身自好、谨守妇道。”怪不得早上母亲提起阿欢时要露出这等促狭的表情,原来是想起了无生忍。这些年来我一直与无生忍走动着,除了替阿欢跑腿,也因喜欢他的性格。
无生忍不谙吏事,多年来虽有我襄助,官却总做得不好不坏,他倒也安贫乐道,并不以王妃之兄、大族之子自居,闲暇时只是画画,或提着鸟笼在都中四处走动,也不拘贩夫走卒,凡是有人和他聊天,便都能聊下去,得了许多趣闻,闲时也与我说起。与英姿俊爽的崔秀不一样,同在四十左右的年纪,无生忍早已不复当年的俊挺,肚腩凸起,眉发渐疏,肌肤松弛,乍一看,仿佛前世里在公园遛鸟的退休老头,元正时入宫朝觐,与阿欢站在一处,两人不像兄妹,倒像是父女。当然,也正因他像是个闲散的退休老头,我反倒更觉得亲切,与他说话时不必有什么大提防,他亦不会多嘴问我朝中之事——说起来无生忍的长子也已长大,有我在,旁的科目未必考得上,举个明经总不是问题,杜宇亦到了可以应试的年纪,他的天分颇高,倒可以试试书判拔萃等科。
正想着事,阿欢伸出手将我一拍,道:“你不要急着辩白,我并不是怀疑你。只是你与崔秀之间,虽有崔明德这层关系,毕竟不甚光明正大。与他来往得多了,便是没有这一类的流言,也当有旁的说法。两相权衡,不如越性认了这一层关系。如此你则可与他大大方方的见面,陛下也不至见疑。不然崔明德又不在都中,你少了谋主,遇事总是不便。”
我急道:“话不可这么说,明明没有的事,为何偏要装出有什么的样子?这样于他的家人、于你岂非都是伤害?”看阿欢要开口,又道:“不要说你不在乎,你那点小心事,我还不知么?再说,凭什么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来往得密切些,就非要认了这等名声?就不能是清清白白的同僚、同事?”
阿欢轻笑:“我自然是在乎。不过我在乎却依旧发生着的事多了去了,并不差这一件。”看我一眼,道:“总是大局为重。”
我蹙了眉看她:“什么是大局,什么是小事?倘若总为大局牺牲小事,牺牲成习惯,哪里还有底线?今日只是叫我认这污名,明日若叫我无端杀人,难道也可以么?”
阿欢不答,只笑着拈起一块糕饼,轻轻放在口中:“随你。”
我其实还有许多话想驳她,譬如那“年老色衰便自然不受人待见”的理论,见她这模样,又不好说,因她只顾着吃糕饼,也不说话,又没话找话地问:“方才那些,是阿娘属意的人,还是别人荐上来的?我见许多才貌不甚堪匹配。”
阿欢道:“不单大郎一个,他那些兄弟们也都已到了年纪,陛下的意思是一起办了,因此司属着实进了些人选——却又嫌太多,我便和陛下请旨,由我先一一掌看过了,再经陛下圣选。这才是头一批,还有许多呢。”
我顿生了悟:“你与她们多熟悉熟悉,总没有坏处。”
阿欢斜眼挑眉,语带讥诮:“我不似你,无事时总不好随意与人来往。”又赶我:“你不是要寻崔秀谈你的大事?若不想惹人讥议就尽早,不然就算你无心,外面人一传,也不知成什么样子了。”
我就知道她到底是不高兴了,讪讪起身,叫一句“阿欢”,她倒不说什么,依旧是站起送我,到门口时又道:“陛下因今年病了一场,意思是想恢复射礼,如此可示天下以安康,你若无事,可与你们社中人多练习练习,陛下知了,心里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