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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逸风走进内殿,见太后正跪坐在妆台前梳理长发,有些诧异,想着要回避,又不知往哪里回避。宇文太后看着铜镜中自己模糊的影子,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宇文逸风说话:“算一算,哀家进宫已经整整十二年了。这十二年,仿佛一生那么漫长。”
“大姐……”宇文逸风在她身后轻声叫她。“逸风,你知道姐姐今年多大吗?”宇文太后不等他说话,先发制人的问了他一句。宇文逸风一愣,随即道:“姐姐比我大八岁,今年二十六岁。”宇文太后没有回头,向身边一指,随口道:“你坐吧。”宇文逸风依言坐在她身侧。
“二十六岁,说不上很老,可也不年轻了。未来的日子还很漫长,哀家却只能在这座皇宫里呆着,直到死的那一天。”她的脸上有着落寞的凄凉。宇文逸风忽然间明白了她说这番话的用意,嗫嚅道:“姐……”
太后侧目看了弟弟一眼,有些淡然的笑意:“你和哀家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哀家一直把你当亲弟弟看待。三弟,但凡姐姐一个人能承受的,绝不会把你们卷进来。”她清亮的眼眸深处有着难解的怅然和忧郁,宇文逸风看到她的这个眼神,到了嘴边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生在王侯之家,很多时候身不由己。哀家十四岁就被送进宫,深宫岁月,说给你你也不会了解。如今哀家的儿子当了皇帝,却远没到高枕无忧的时候。你们是哀家的兄弟,将来也是哀家最大的靠山。不依靠你们,深宫里的孤儿寡母还能依靠谁?”宇文太后的一番话让宇文逸风动容不已,他点了点头。
“姐姐的话,我都记在心里。”宇文逸风知道自己已经开不了口拒婚。宇文太后长叹了一口气,道:“本来哀家也不满意这门亲事,可郗家点名要你,哀家也没有办法。三弟,怪只怪你太优秀,让人家上了心。这回你立了大功,郗家更不会放手了。”
太后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宇文逸风也只有默认的份。太后见他低头不语,就知道他仍在犹豫,又道:“那凤藻小姐虽然任性,量她在咱们齐王府也不敢造次。将来若是你看上了别家的女子,哀家一定替你做主,娶那个女子为妾。”宇文逸风抬眼看着太后,缓缓道:“我只有一个要求。”“你说!”“给我一年时间。”
他的这个要求让太后很是疑惑,迟一年早一年有什么分别呢。尽管不解,她还是答应了他:“哀家答应你,一年内不提郗家的婚事。”宇文逸风向太后叩首谢恩。太后轻轻把手按在他肩上,像小时候他每次被父母训斥时那样安慰他。宇文逸风拜了她之后,站起来转身走了。太后看着弟弟的背影,满心悲哀。
他们生在这样的家族,一生的命运身不由己。偌大的皇宫中,每每辨不清身边的人是敌是友,甚至连最信任的亲人,也有可能背叛。宇文太后漠然的看着远方,这些年,她只爱过一个男人,就是如今孤独的躺在皇陵中的那个人。
她爱着他,却不得不一再做出令懦弱的他害怕的事。她的许多作为,他都知道,可是他都纵容了,因为他也知道,在这个寂寞的深宫里,真正爱他的女人,也只有她。甚至连他的母亲,也只是把他当成政治斗争的筹码。因此,他非常依赖他这位年轻的皇后。她能帮他拿主意、帮他决断,帮他除掉他无力除掉的政敌。作为交换,他给她莫大的权力,给她的家族无上的荣耀。
在这个风雨飘摇的皇宫里,他们注定寂寞,只能彼此依靠。一旦谁打破了这种平衡,遭遇灭顶之灾也就在所难免。他的母亲就是因为野心作祟,成了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同样,她也因为得到了她想要的权力,不得不埋葬了整个青春。
宇文太后想到这里,泪盈于睫,忽然有种心力交瘁的感觉。宫女问她是否要去正阳宫垂帘听政,她摆了摆手,吩咐道:“从今日起,哀家不再垂帘,让他们把奏折直接拿到昭阳宫来。”宫女有些诧异,宇文太后看了她一眼,她立刻低眉垂首。“准备銮驾,哀家要去寿安殿祭奠先帝。”宇文太后穿好朝服,向着宫门外走去。
离开皇宫,宇文逸风心情郁闷,骑着马在城里闲逛了一会儿,觉得无趣,还是回了齐王府。宇文啸风正好要出府去,看到他,和他招呼了一声。“三弟,我正要去郗家送礼,你去不去?”
郗子祈的婚期本来定在九月初,因国丧而延期到腊月里,宇文啸风奉齐王夫妇之命去向郗家送礼。若是平时,宇文逸风听说要给郗子祈送礼,一定会跟着去,可此时他听到郗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我才不去。”
宇文啸风瞧着他的脸色,拍了下他的肩道:“咱们两家不日就要成为姻亲,你这副样子若是给子祈看到,定要觉得你瞧不上他妹妹。”“我本来就瞧不上他妹妹,当着他的面我也是这么说。”宇文逸风扬着下巴道。
宇文啸风又是一笑,打量着他:“你的眼光倒挺高,不过婚姻大事由不得自己做主,你最好别在父王母亲面前这样哭丧着脸,不然又要被他们教训。”他说完这话,就往前堂走去。
宇文逸风当然知道他们都是为自己好,可是他心中就是不痛快。穿过王府花园,路过醉风轩时,看到溪月从竹雨斋方向出来,不知道要往府里哪处去。两个月没见她,她的样子一点也没变,身形仍是那么轻盈,丝毫看不出怀着三个多月的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