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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布楚和轻嗤一笑:“布衣?你是么?”
棠辞不知她此话何意,微怔了下。
“淳祐帝逼死你父皇登上皇位,如今又将双腿残废的你贬谪到凉州这不毛之地,你莫非不恨他?还口口声声的晋朝晋朝。”
吉布楚和身为西戎可汗,又觊觎中原国土,想来知晓棠辞的身世不是难事。
棠辞手里握着的青玉簪子抵得更近了几分,面带微笑:“可汗以为我今日是为何而来?”
身下是温软的地毡,吉布楚和双手枕于脑后,浑然未察颈间被利器所牵制,挑了挑眉:“凉州城的粮食还能撑得了几日?如若不是我这个人没甚耐心,还真想陪你多耗一阵子,瞧瞧天气转暖了你还有何妙计可施。”
明明气氛剑拔弩张,吉布楚和与棠辞却你一言我一语的像话着家常,围在四周的西戎兵士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手上却不敢松懈,仍然持刀对着棠辞。
棠辞瞥了眼食案上的丰富菜肴与果浆:“凉州城即便撑不了几日,可汗却也讨不了多少好处。不然何以设宴款待于我?”
吉布楚和轻笑一声,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你知道为何朝廷久未有回信传至么?”
棠辞不摇头,也不点头,指定定地看着她。
吉布楚和瞧出她应心中自有猜想,也不与她打哑谜,径直道:“鲁王欠了我西戎一份人情,总是要还的。”
棠辞眸子微凝,心道果然与她和柔珂推测的别无二致——宁妃在入宫封妃前是鲁王府里的婢女,被皇帝临幸后封作妃子可常常在皇帝耳边送风逢迎,而后皇帝突发恶疾,次日东宫便查出厌胜之物,未免凑巧得过分了,可素来身体康健的皇帝哪管得了这许多,一门心思的以为因着自己迟迟不将鲁王赶去之藩,东宫起了嫉恨,生怕等不到登基那天便被废黜才铤而走险。于是废太子,令鲁王监国,统管六部,虽无太子之名却俨然有国君之实,随后西戎攻打凉州,瞿铎拟写的求援奏本几经辗转递呈到鲁王手上,被他留而不发。
淳祐帝为了皇位不惜残害手足宗亲,而鲁王为了皇位贸贸然以凉州百姓的性命为礼报答西戎投桃之恩,狠狠地有样学样学了十成不止!
“想要等朝廷派兵支援?”吉布楚和歪了歪嘴角,似笑非笑,“恐怕得等到你那皇伯父魂归西天,那时,凉州城应已四面插满了我西戎特木日沁部落的旗帜。”
“他不是我皇伯父!”
棠辞压沉嗓子怒吼一声,睚眦欲裂,紧紧攫着吉布楚和的衣襟,手背上暴出几条蜿蜒的青筋。
吉布楚和垂眸瞥了眼被她抓着的地方,眉头微微攒起,轻轻看了她一眼:“我倘以为是多么出息的人物,小毛孩子眼睛说红就红,缺羊奶喝么?”
周遭哄笑作一团,还当真有人挤了杯腥味甚重的羊奶回来,正要递给棠辞顺带挑衅她几句,被自家可汗剜了记眼刀,缩着脖子回去了。
也是经这一闹,棠辞这才发觉自己的手正好压在她的胸前,轻轻软软,虽说都是女人,可众目睽睽之下着实不雅且无礼,忙松了手,别过脸去轻咳几声:“眼睛进了沙子罢了,可汗究竟想与我商量何事,弯弯绕绕了这许多,不是你们西戎直来直往的作风。”
吉布楚和将她推开,站起身来,掸了掸衣袍,随性地拉过一张坐毡坐下,喝了杯马奶酒烧了烧喉咙:“坐下说话。”
棠辞在她身旁坐下,围在四周的兵士收刀后退,自有侍者上来伺候。
一杯马奶酒才凑到嘴边,吉布楚和的一句话令她右手一抖,险些泼了整杯:
“与我联手,夺了皇位。”
到了初春,夜幕时分,西戎的天空上撒满了白而发亮的星辰,月亮又大又圆的当空挂着,湖泊上盈满月光。
娜仁是先可汗拉克申的小女儿,是吉布楚和的妹妹。
姐姐带兵打仗去了,娜仁每日里蹦着两条小短腿缠着在西戎待了二十余年的叶秋娘,生怕自己一个人嘹亮的歌声孤零零地在广袤无垠的沙漠赤壁中四处打转。
叶秋娘倒也不觉得烦,白日里她牵着娜仁的手送她去练骑射,夜里她便带上娜仁,大手牵小手地走到湖泊旁,与她说故事,说中原的事,说中原的人,却也避免不了说到中原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