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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劳两位公公了。”陆禾笑得眼角弯弯,一再道谢。
两个内侍客气了半晌,见她并无出钱打赏的念头,对视一眼,收回和善的笑脸,识趣地走了。
关门,插上门栓。
藏在渔僮所睡房间的墙角,凝神贴耳片刻,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入耳,这才放下心来。
“人都走了,你还装,赶紧着起来与我倒水喝!”陆禾推门而入,没好气地道。
躺在榻上的棠辞翻了个身,语气懒散:“你又不是第一次过来,水壶和水杯在哪儿你不知道的么?自个儿倒。”
本来也没指望棠辞这尊活祖宗能服侍自己,陆禾早就饮了一杯水下肚,略略解了渴。
她拉过一张凳子,坐在床边,问道:“你如何晓得沈逸今夜会有动作?”
棠辞双手交叠,枕在脑后,眼睛盯着素色的床幔,不紧不慢道:“丁永昌前些日子与我老师诉苦,说想递奏折请辞。他只搪塞说是父母年迈,需要人照料,想回乡尽孝。老师怎会轻信,借着话头诱他说了实情,原来沈逸对你我二人男子身份存疑,请示他父亲之后,逮了丁永昌过去问话。”
陆禾心里叫苦不迭,怎么最近总是这档子事儿,宜阳那儿都还没有个定论,沈逸这厮又平白无故地闹这出!
“幸而丁永昌早年有把柄握在老师手上,不敢泄露实情,大着胆子胡诌诓骗过去了。可沈逸背后毕竟有贵为兵部尚书的沈让,丁永昌生怕一个不慎人头落地,便生了逃遁的念头。”
陆禾听到此处,摇摇头:“这个当头,不可不可。”
若是丁永昌现下突然请辞,只怕沈逸更要笃定他心中有鬼了。
“你且安心,老师当时便与他说明了利害关系,让他耐心候上一阵。风头过了,会替他寻个小错,贬谪他回乡安养,必不受威胁牵连。”
秦延虽说如今已不大操心朝政涉及党争,然而三朝元老的威望犹在,以往受过其小恩小惠的人不在少数,人脉深远广阔,不动声色地处理丁永昌升迁贬谪之事信手拈来。因此,听了棠辞所言,陆禾一扫方才的惴惴不安。
“沈逸斗筲之器,又妒贤嫉能。其嫡长兄沈达碌碌无为平庸之辈,却已阶封三品,官拜兵部右侍郎。沈逸为庶子,心有不甘,有意挣出个位极人臣的似锦前程,使众人刮目相待。他将筹码全压在科举上,岂料琼林宴上横空杀出个你来,将他这个状元郎的风头抢得干净。你料定他既然生出疑惑,即便询问了丁永昌也不过姑妄听之,自会追查探究到底。鲁王府设宴,京中俊杰名臣聚集,若是能一举将你的女子身份捅破,纵是鲁王爱才,想以此为把柄胁迫你替他争夺帝位,也无法堵住悠悠众口。”
棠辞摸了摸眉骨,唇角蕴起淡淡笑意,看向手撑在桌上支起瘦削下颚的陆禾:“汝欲为杨修乎?”
若谋大事,行差就错一步,万丈悬崖深渊可埋骨。权谋计策如黑白对弈,招招诛心,下的是自己的棋子,猜的却是对方的后着。因此,最怕有能轻易与自己所思所想不谋而合的人伴在身侧。
微微偏头,陆禾故作深沉道:“尔乃谯县曹孟德耶?”
话毕,两人相视一笑,不再多言。
棠辞与陆禾于会试相遇,一日一夜内共宿一屋,自是揣测出几分对方身份。临交卷出会试考场前,巡逻差役逮了棠辞与陆禾去丁永昌那儿验身,棠辞瞧见陆禾立时面如土色手足无措,心内更笃定几分,自己率先入了隔间验身。在里面喝了一盏茶后,吩咐了丁永昌几句,陆禾验身那关也理所当然地闯过了。
两人就此结缘。
虽说并不知晓也从不过问对方何以女扮男装入朝为官,然而两人俱已将彼此视作这条望不见尽头前路迷茫的羊肠小路上惟一推心置腹的好友。
白月斜挂星空,小窗风触鸣琴。
屋内静谧了半晌。
棠辞:“若有一日,东窗事发,你帮我收殓尸体罢,葬在九龙山上。”
九龙山,冀州最高的一座山,顶峰处可瞭望俯瞰宫城无疑。
陆禾失神望了她片刻,抿紧嘴唇,苦笑道:“怕是我过几日就要身首异处了,我也没几个闲钱,你托人将我的尸体运回云州梦白学堂即可。”
见陆禾神情凄凄,眉峰微蹙,与平日判若两人,棠辞在床榻上坐起身来,正色问道:“怎么了?”
陆禾这才将那日在宜阳公主府上发生的事从简说来。
“你也是个犯蠢的。我早与你提醒过几次,那何敏才平日里在翰林院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两年了还依旧是个编修,少与他来往为好。事发之后,他找你道歉赔礼不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