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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正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怜悯的叹息,“是不是感到难过,痛苦,绝望?”
床上的女人闭着眼睛。
她的身体起伏很小,呼吸轻不可闻,那是一种生命力弱到不堪一击才有的气息。
可悲,无望。
秦正的眸光锁住唐依依苍白的脸,他极度厌恶她这副样子,好像再也没有什么可看的,可想的。
“聋了?”
唐依依无动于衷,仿佛失去所有知觉。
肩头被一股大力钳制,又被迫离开床被,强行半坐着,那股力道并没有因此消失,反而越发加重,她痛的身子抽搐。
见唐依依连嘴唇都在颤抖,秦正勾了勾唇,温热的呼吸呵在她脸上,“我还以为你连痛觉都想不起来了。”
她还是不肯看他,一副厌世的姿态,秦正的胸口如遭火蛇吞噬,他命令的吼道,“唐依依,给我把眼睛睁开!”
如他所愿,唐依依睁开双眼,那双弧线漂亮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波澜,无悲无喜。
她很难受,却流露不出来一点悲伤的情绪,也流不出一滴泪。
老天没有站在她这边。
她处心积虑,费尽心思,谋算的就是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却在两年后才得到结果。
根本没有生机。
唐依依的牙齿磕到嘴唇内肉,她摆脱不了这个男人。
“两年前,”秦正紧扣唐依依的下巴,他的胸膛震动,几声冷笑从喉咙里发出,“为什么要那么做?”
唐依依的眼皮跳了一下。
为什么?
还能是为什么?
她不死心。
原本觉得这辈子烂透了,就这样了,慢慢老去,死去。
直到一次出差,唐依依碰到了一个陌生的中年人,自称是她的父亲。
“依依,这些年爸来秦家看过很多次,他们都不准我见你,也不把你的情况告诉我。”唐父显的很激动,他眼眶湿润,哽咽着说,“爸还以为你……”
“还好,还好老天保佑。”
唐依依漠然的看着在她面前不能自已的中年人,口口声声说着对抛弃她的决定感到愧疚。
这一幕和她十几岁的时候幻想过的重叠了,但也仅是那时候。
天真灿烂。
“你说你找过我?”
“找过的,爸有找过。”唐父伸手擦眼睛,“当年如果不是真的走投无路,被逼到那个份上,爸是不会……”
他又哽咽起来,迟到了二十多年的那句话在嗓子里模糊不清,几乎轻的要被冷风吞没,“爸对不起你。”
“你妈和你妹妹,她们都很想你,也常念叨你过的好不好。”
唐依依的双手放在大衣口袋里,面对这个和她有血缘关系的陌生人,突如其来,却又很难让她感到一丝惊喜。
“为什么是我?”
她问出内心深处想过最多次的一个问题。
如果是所谓的“你是老大,就应该承担起那份责任”这种道德绑架,那对一个才四岁,连思维意识都不完整的小孩子来说,不公平,也残忍。
唐父沉默了一会儿,“你妹妹从生下来就体弱多病。”
二选一永远都是残酷的。
她身体健康,就活该。
嘴角上扬,弧度充满讽刺,唐依依的声音清淡,克制着什么,“我还有事。”
唐父急切的要去拉唐依依,被她疏远且凉薄的避开了。
尴尬的杵着,唐父说,“依依,你把联系方式给爸留一个吧。”
中年男人的腰背弯着,语气已经有些恳求。
唐依依的眼帘掀了掀,有个念头瞬间蹿起,在心里膨胀,霎那间覆盖了所有理智和意识,从而影响了她的决定。
等她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后悔,只能硬着头皮抱有一丝希望,他是真的关心她。
而事实证明,有些东西即使再渴望,也不能如愿以偿。
甚至会带来更大的失望。
那次之后没过多久,唐父又出现了。
“依依,你有时间吗?一家人在一块吃顿饭吧。”
唐依依感冒了,喉咙痛,她哑着声音,不为所动,“什么事?”
搓了搓双手,唐父斟酌着说,“是这样,你妹妹要开一家公司,现在手头的资金不够,你看……”
“能不能拿一笔钱出来?”
唐父急忙解释,“依依,爸不是为了钱才来看你的,一家人吃饭也不是为了这个。”
他顿了顿,叹口气,“家里早就不如从前了,爸没本事,只能靠你帮衬一下你妹妹了。”
“你在秦家做事,一直跟着秦正,爸打听过,他很器重你。”
“这件事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不算什么,但对你妹妹,就会影响她的后半辈子幸福。”
唐依依的眼底一片冰凉,原来这才是他找她的目的。
她觉得好笑,这个人哪来的信心说那番话,理直气壮的要她帮衬。
在她被当做畜牲对待的时候,谁想过她的死活?
后半辈子幸福?唐依依的嘴唇抿紧,她都不知道那是什么。
迟迟等不到答复,唐父的脸上有着失望,又给掩盖下去,“依依,如果你有难处也没事,爸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我们一家人吃个饭吧,你妈妈想你,还有你妹妹,你们都没见过彼此长大后……”
“我没时间,还有,”唐依依开口打断,冷漠的声音里裹着憎恶,“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唐父呆呆的看着女儿离去。
他似乎不明白,有什么比家人都好好的还重要。
几十年了,都平安无事,怎么就不能和他们坐在桌上吃顿热饭,唠唠家常。
那年的春节,格外的冷。
年初三,唐依依去d市取一套茶具,那是秦正在年前就预订的,她亲自跑了一趟。
有些事巧的真如命中注定的那般
。
唐依依提着茶具出来,无意间扫动的目光停顿在旁边的玉器店里。
唐父在看玉器,身旁陪同的是一个温婉的妇人,还有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从有几分相似的轮廓和亲密的举动上可以看出,他们是一家人。
指着左手边的玉镯,唐父问,“小希,这个喜欢吗?”
唐希摇头,“算了,生日而已,每年都有,随便买个蛋糕就可以了。”
话是那么说的,她的眼睛却一个劲的扫着那些玉镯子。
唐父满脸慈爱,“来都来了,选一个吧。”
唐母拍拍唐希的手背,“是啊,听你爸的。”
唐希抓抓一头卷发,“干嘛非要花这个钱。”
最后三人从店里出来,唐父手里提着盒子,唐希手的腕上戴着玉镯子,随着她撩头发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尤其显眼。
唐母忽然就从嘴里冒出一句来了,“依依也是今天生日。”
她叹息着说,“我们这些年都没给她过一回生日。”
唐父沉声说,“她在秦家,没有跟着我们过苦日子,吃穿不愁,又出入上流社会,见的世面多,什么都不缺。”
唐母又叹口气,“也是,她过的应该很好。”
唐希拨着镯子,“她连跟我们见一面都不愿意,提她干什么?”
“好了,说到底也是爸的错。”唐父说,“她还怨我们。”
三人都不说话了,并肩穿过街头,没有看见角落里的身影。
唐依依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着,看他们有说有笑的坐上计程车走了,她面无表情。
一股巨大的悲伤压在唐依依的心口,堵的严实,她难受的喘不过来气,快要昏厥过去。
原来每年的今天都是她的生日,没有人告诉她。
“孩子,大过年的,你怎么哭成这样啊?”
听到耳边的声音,唐依依才惊觉自己满脸是泪,她用手遮住脸,压抑着悲愤的情感。
“爷爷,今天是我的生日。”
不知道怎么了,唐依依对一个素未蒙面的陌生老人说了这句话。
连她自己都怔了一下。
老人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糖,粗糙干枯的手捏着,笑的慈祥,“孩子,生日快乐。”
呆愣的看着糖,唐依依的眼睛发红,她伸手去接,指尖用力,“谢谢。”
老人把手揣到棉袄的兜里,和蔼的问道,“生日就应该高兴,怎么还哭的这么伤心?”
唐依依说,“因为没有值得高兴的事。”
听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年轻人那么悲观,老人摇头,“你才多大啊孩子,日子还长呢。”
唐依依愣了愣,是啊,日子还长。
她有漫长的未来都要和秦正连在一起,永无天日。
“可是这些年我过的都不开心。”
“既然觉得不开心,”老人满是沟壑的脸上饱含岁月留下的痕迹,“那就忘了。”
忘了?唐依依望着川流不息的街市,她也想把过去全都忘了。
可她没有失忆。
要怎么才能把那些让她厌恶的人和事忘掉?
唐依依的心跳停了半拍,又疯狂跳动起来。
一个计划在她的脑子里萌生,悄无声息。
又去看唐父三人离开的方向,唐依依深呼吸,目光恢复清冷。
他们可以过的自由,随意,一家人和乐融融,凭什么要她把这辈子都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