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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夜,沈曦漫无目的行走在中京空旷的大街上。不知不觉,天色逐渐亮了起来。
沈曦惊讶的看着前方薄雾中出现的墓园二字,他竟是无意中走到了这里,母亲的沉睡之地。
说起来若按上一世算,沈曦已有十年没有来过此地,依着父亲和母亲的关系,那十年想必父亲也极少探望母亲,母亲一个人孤零零的躺在这里,也不知该如何的寂寞。
沈曦想到这些心下一动,四周探寻一番,清晨的墓园一片寂静没有任何的人影。沈曦利索的扒着墙头翻了过去,沿着记忆来到了母亲的墓前。
汉白玉的石碑上,母亲明艳的笑着,没有沈曦记忆中的落落寡欢也没有和父亲争吵时的面目狰狞,母亲着实是个美丽的女人,可惜父亲不爱他。她所有的美丽在父亲眼中和墙上挂着的一幅画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曦慢慢的蹲下,将手放在母亲的脸上,顺着照片一点点描绘着母亲的眉眼。指尖接触间十分冰凉,沈曦却觉得心中涌出了一股暖意,微微的笑了起来。
沈曦的母亲出身于中京韩家,父亲韩复礼是华国有名的珠宝大亨,家族绵延几代,代代从事珠宝生意,可谓是富甲一方。可惜韩家虽然有钱,子嗣却是不旺,到了沈曦母亲这一代,不过只有母亲韩柔和舅舅韩瑜两人。
沈曦对舅舅并没有多深的印象,六岁之前,舅舅韩瑜忙于接管家族生意,沈曦只有年节才能见着自家舅舅一面。六岁时,沈曦的母亲跳楼身亡,舅舅在赶往母亲葬礼之时发生车祸当场丧生。至此,舅舅二字留给沈曦的只是印象中一个高挑而瘦弱的身影。
彼时,子女先后离世,韩家的生意又因着舅舅生前的一个重大失误陷入了困境,外公的身体在双重打击之下迅速的垮了下来,很快传出了病危的消息。
年幼的沈曦尚没有理解母亲去世的含义,就要面对外公也要离他去的事实。病床前弥留之际的外公拉着他的手,颤抖着一次次重复着,“从此就只剩小曦你一个人了。”
这些年来,很多事情沈曦都逐渐在淡忘,但惟独这句话他一直记在心里,自从外公去世,他真的是一个人了。
想到这里,沈曦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揉了揉蹲着发麻的腿,倚着母亲的石碑坐了下来。这是沈曦以前最喜欢的行为,每次这样,沈曦都会有种靠在母亲怀中的错觉。沈曦喜欢这样同母亲讲着心事,讲着他在沈家的一切不如意,似乎这样就能从母亲那里得到同一切冷遇所抗衡的力量。
可是这一次,沈曦突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他原本以为自己有很多委屈要和母亲倾诉,然话到嘴边,沈曦才明白,不是所有的委屈都能讲的出来。有些事,有些痛,太过沉重,轻飘飘的言语无法承担那种重量。
沈曦就这样静默的靠着母亲的石碑坐了整整一个早晨,直到周围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沈曦才猛然回神,原来已到了墓园开门的时间。
沈曦长长的出了一口气,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冻得僵硬的脸,撑着石碑站了起来。淡金色的晨辉中,沈曦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母亲,转身离去。他已经想好,他要离开沈家,离开中京,短时间内恐怕再也没有机会来看望母亲了。但同上一世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自己拥有选择什么时候回来的权利。
沈曦步伐坚定的离开了墓园,随手招了一辆车报上了沈家的地址。
司机好奇的从后视镜中打量着后座那名面色苍白的少年,少年似乎没有休息好,一上车就闭上眼沉沉的睡去。从司机这个角度只能看得到少年柔顺的头发垂下,挡住了脸,露出了少年没有多少血色的嘴唇和尖尖的下巴。
司机想了想,伸手将车上的广播声音拧小了一点,谁料一抬头,正好在镜中对上了少年的眼睛,黑幽幽的透着一股冷意。
司机一个寒颤立刻坐正了身体,当下认真的看起路来,再不敢左顾右盼。
沈曦淡漠的从司机的身上移开了视线,无意识的凝视着窗外。
窗外的中京对于沈曦来说仿若另一个世界。此时正值中京的早高峰,无数的人流车流汇集在一起,喇叭声、人声、各种声音交杂,整个城市热闹而鲜活。
沈曦几乎是略带贪婪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十年的监狱生涯,那种死一般的沉静和压抑在这个生机勃勃的早晨几乎是立刻土崩瓦解。沈曦清楚的感受到了体内心脏的跳动,鲜活而充满生机。
这种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出租车离开了主城区拐入沈家所在的西郊之时,沈曦还有瞬间的不适应。这里是中京所谓的富人区,同主城区的热闹喧嚣不同,西郊永远是整洁幽静的。道路两边一眼望去俱是连绵不断的高大树木和掩映在其中的各式豪宅,而沈家就在其中之一。
随着越来越靠近沈家,沈曦的情绪越来越无法控制,他的心中涌现出一股深深的厌恶。这种厌恶不是18岁的沈曦单薄而无力的厌恶,而是28岁的沈曦对于沈家无法控制的毁灭情绪。这种情绪太过强烈以至于沈曦不得不拼命控制才能神色如常的站在沈家大宅的门口。
望着同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房子,沈曦静静的垂头半响,心中揣度着18岁的自己会有的情绪,再度抬头,已是一脸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