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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让如实说道:“算不上认识,只是今儿有幸将他请来了。”
这番话委实太谦虚,这云鹤先生的名声,可是妇孺皆知的。只是他行踪不定,即便有幸遇到,他也不会随便出手就诊的。大夫看着面前这位器宇轩昂的少年,也是暗下赞叹,又好奇,这位公子究竟是如何找到云鹤先生,还将他请来了。
这回有了云鹤先生,甄如松的疫病自然是有救了。
徐氏亲自出去将那云鹤先生请来,瞧着她替自家夫君诊脉,开方子,又听这疫病不难治,吃了他开的药,休息几日就好了。徐氏当即感激涕零,欲重金感谢这云鹤先生。
而呦呦轩这边,甄宝璐已经穿好了衣裳,着一袭细棉面子的桃红撒花袄子,也梳了整齐的发髻,这小脸由着甄宝琼亲自上了药膏。
甄宝琼看着妹妹的左脸颊,心疼不已,轻声道:“是不是很疼?”
甄宝璐安静的摇了摇头,小脸很是平静,道:“已经不疼了。”
下手这么重,哪里会是不疼了?只是妹妹这脸,是娘亲打的,甄宝琼就是再怨徐氏,身为女儿,也不好说她的不是。那会儿她正被老太太叫去,两个弟弟哭哭闹闹,她哄了好半天,之后匆匆忙忙回来,看到的却是这般的场景。
甄宝琼红了眼眶,想到方才薛让护着妹妹,又将妹妹一路抱了回来,心下实在是感激,遂朝着甄宝璐道:“你好好休息,我出去谢谢表哥。”
大表哥。
甄宝璐听了,抬起眼,也从绣墩上下来,冲着姐姐道:“我也去。”
今儿若非是大表哥,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甄宝琼倒是没阻止,恬静的脸颊带着浅浅笑意,点头道:“嗯,那咱们一起。”
甄宝璐点头,由姐姐牵着手走了出去,见大表哥就立在外面,身上脏兮兮的外袍还没换掉。
这个时候,她半点都不嫌弃他脏了。
想到方才他护着自己,甄宝璐心里便觉得暖暖的。她虽然有堂兄,可并不亲近,她有时候也会想,若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哥哥,一定可以护着她和姐姐的。那上辈子,所有的担子,也不需要由娇弱的姐姐一个人承担了。
薛让听到动静转过身来。
见小姑娘已经收拾干净,脸上也抹了药膏了,只是红肿还未消。
甄宝璐看着他,瞧着他脸上也有掌印,还有几道红痕,大抵是指甲刮到的。这伤痕原本是该落在她脸上的……甄宝璐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将手从自家姐姐的掌心抽了出来,走到薛让面前,将他拉到一旁的玫瑰椅上坐下。
甄宝璐亲自替他上药。
薛让倒是安静的没说话。
甄宝琼站在一旁,笑了笑,便道:“我去老祖宗那里看看尚哥儿他们。”徐氏执意留在甄如松身边伺候,老太太怕俩孙儿也染上疫病,便索性养在自个儿身边。只是俩小家伙还小,见不着娘亲,又连着几日没见到甄宝璐,哭哭闹闹,最是需要人哄的。
甄宝璐乖巧道:“嗯,姐姐你去吧。”又朝着薛让道,“大表哥,疼吗?”
薛让对上小表妹关切的大眼睛,轻启薄唇道:“不疼。”
上完了药,甄宝璐将小瓷瓶盖上,一双大眼睛看向薛让。虽然她觉得奇怪,为何今儿大表哥请了那云鹤先生,可这些疑问,到了眼下,她却不想问了,也觉得并不重要。
甄宝璐还是担心,问道:“大表哥,我爹爹他会没事的吧?”
薛让知她担忧,微微笑了笑,抬手抚了抚她没受伤的半边脸,说道:“……放心。”
甄宝璐也跟着笑了笑,重重点头道:“嗯。”
仿佛只要他说一句放心,她就真的放心了。
·
甄如松吃了云鹤先生开的药方,烧果真退了。而薛让毕竟不能久留,瞧着事情总算是好转了,自己又这副邋遢的模样,便回安国公府去了。甄宝璐送走了薛让,才去了宜安居看爹爹。
徐氏正守在榻边,给甄如松喂药。
甄宝璐进去的时候,徐氏刚喂好药,纤白的素手将白瓷小碗搁到一旁,一回头,就看到甄宝璐进来了。
看着甄宝璐脸上的伤痕,徐氏顿了顿,而后心虚的错开眼。
甄宝璐也有些尴尬,淡淡喊了一声“娘”,而后缓步过去。
甄如松方才虽然迷迷糊糊的,却也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的,大致也明白发生了什么,待看到甄宝璐半边肿起的脸颊,才气得重重咳了起来。
“爹爹。”甄宝璐着急喊道。
徐氏也蹙起了眉,忙将甄如松扶了起来,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甄如松重重咳了几下,俊脸也涨的通红,之后才喘了几口气,对着甄宝璐道:“阿璐乖,爹爹这病还没好,你乖乖出去,别进来。”
甄宝璐抿了抿唇,不想出去:“爹爹。”
“听话。”
甄宝璐紧紧攥着双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依依不舍的看了自家爹爹一眼,这才听话的出去了。
甄宝璐出去之后,甄如松才躺下,漆黑冰冷的眸子看向徐氏。
徐氏背脊发凉,这才喃喃道:“是妾身错了,妾身不该迁怒阿璐,只是……只是那会儿妾身真的是担心坏了。”这疫病可是会要人命的,她不敢想象他就这么去了。
甄如松的脸色有些不大好,表情亦是疏离,眉宇间丝毫没有往昔的柔情。他虽怜惜妻子,却又更心疼女儿。他道:“我知道了。”之后却并没再说什么。他明白。这种事情,他说再多也是无济于事。
他道:“我想休息了,你出去吧。”
徐氏看着自家夫君冷淡的模样,心下也是无措。适才看到女儿的脸成了那副模样,她也是心疼的。只是她不知道。那一刻她满脑子都只有自己的夫君。
而徐氏心里也有些明白,她太在意自己的夫君,所以这些年,加倍的对琼姐儿好,也是因为这个,他才会对自己另眼相看,同他过着恩爱的日子。她爱这个男人,想为他生儿育女,可嫁进来的那近十年,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原是将她视作亲女儿一般的婆婆,心里也是怨她的,连她的亲娘都因为她多年来没生下一个哥儿,来齐国公府的次数都少了起来。每回看着那被夫君宠坏的骄纵闺女,她心里是喜欢不起来的,她也不止一次的想过:若阿璐是个男娃,那该有多好。若是如此,她在齐国公府也有了底气。
如今终于有了儿子,可心里对这个女儿的怨,却是成了习惯。她早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可习惯却是改不了了。
徐氏愧疚不已,眼圈泛红,看着榻上阖眼不愿看她的夫君,才抬手替他掖了掖被角,柔声道:“那妾身晚些再过来。”
·
这头甄宝璐出了宜安居,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听到里头没有爹娘争吵的声音,才松了一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现在还疼着,方才她担心爹爹,没心思想,如今静下来,满肚子都是委屈。
不知不觉眼泪就落了下来。甄宝璐抬手擦了擦,擦掉了,又落了下来,怎么都擦不完。
走出宜安居,甄宝璐抬眼看到不远处的凉亭有个青袍老者,知晓那位便是大表哥请来的神医云鹤先生。
甄宝璐大眼睛一亮,提了裙摆就跑了过去。
云鹤先生虽然满头白发,却是鹤发童颜,一张脸光滑细腻,很显年轻。不过性子不大好,不爱搭理人。
大抵有本事的人都有一股子傲气吧。甄宝璐是不喜欢高傲之人的,可今儿这位云鹤先生救了她爹爹的命,便是他态度再差,她也得待他恭恭敬敬。
甄宝璐行了一个礼,小脸带着恭敬的笑意,道:“多谢先生救了我爹爹的命。”虽然客客气气的,却也不失贵女该有的风范
云鹤先生淡淡觑了一眼过来的小姑娘,知晓她便是齐国公府的六姑娘,倒是没什么反应,待看小姑娘的脸肿了半边,目光才稍稍顿了顿……云鹤先生敛起了眉,却也是个不爱管闲事的,整理着石桌上的药材,不疾不徐道:“……没什么好谢的。”
的确没什么好谢的,又不是他心善才来救人的。
若非那少年性子倔强,冒雨攀上峭壁,替他将那悬崖上的灵芝摘了下来,他才不会答应出来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