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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兰自从开始炼体,虽是性子强又立了心的,到底还是累,偶尔窝在李纨怀里就睡着了,究竟是不满五岁的孩子,李纨看了自然心疼不已。好在那碾魂子对入此道的艰辛也有所知,且又不是一般眼界的人,说了不少有所助益的丹药汤剂。其中有言道“若得魑魅庄壮骨填髓之香汤药剂,三五日泡上一回,大益于身,在服补汤丹药后入浴尤效。”李纨上回误寻了魑魅庄的东西,只取了那一剂药方,其余的典籍著述并未细看,更没刻意寻过魑魅庄的其他东西。这次特意寻了魑魅庄的典籍来看,其中有一部《魑魅典》,收录了上千个药方,分了固本培元、伐骨洗髓、扩神增识、益精焕元……等十数个子篇,李纨在益精填髓篇里头,寻到一个材料不算太过逆天的“固精实髓浴”,适用于锤炼体魄而生疲惫者。里头有一味钟乳石虎骨,李纨在饕餮馆库中的下料房中见过这个钟乳石虎的毛皮,书中记载该兽血肉可炼壮骨丹,想来这虎骨应不难找。另需些黄精补骨脂之类,倒不算罕见。至于所谓的“补汤丹药”,李纨对丹道一途所知甚少,不知是否与同凡间一样有“丹毒”之说,且贾兰到底是稚儿一枚且又是凡人,这丹药用量也是个难处,故虽从苍庚号收罗了不少丹药,却至今未敢尝试。好在碾魂子不愧为世家精英出身,对灵烹宗的佳肴、神酿的灵酒、药仙谷青丹门的丹药灵植乃至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世家的功法藏品都有所涉猎,大路条条,倒也不必非盯着丹药。
这日正在廊下指点樱草碧月几人炖汤,便听得许嬷嬷来了,嘱咐了几句进了屋。许嬷嬷一脸笑意,正跟常嬷嬷几人说话,见李纨进来了,都起了身行礼。李纨笑道:“嬷嬷气色倒好,那日的风雪实在吓我一跳,我算着那风渐紧时嬷嬷应该是到庄子上了。”许嬷嬷道:“本该早早给奶奶递个信过来的,实在是商行那边得了奶奶的准信急得火烧屁股一般,我们几个都被饶了进去,一时得不着可信的人来,只好作罢。”李纨道:“说好了两个月之内出一半的存货的,我与那头也只说了个大概的数罢了。”许嬷嬷掏出一封信递给李纨,道:“这四海商行行事向来稳重,这次他们管京城这边的掌柜却几乎恨不得睡在我们庄子外头,说是得了上头的话,得把我们守严了,万不可被人打探上门来。乐得我们不行,也不知是把我们当宝贝还是当贼人看了。”李纨拆了信看,劳氏在信里一再谢李纨的鼎力相助,另说上头的人已或明或暗得将李纨庄子周围的地买起来了,都派了人手驻守,让李纨只管放心,最好再多招些人开工。至于为何如此大张旗鼓,却只是含糊道如今这生意已不是生意那般简单,关系甚大,李纨能多供些货,不止于劳氏来说是助力,于更大事来说也是功德。最后言道近日会派心腹上门与李纨结账。李纨心知劳氏是担心自己本小利薄,恐怕周转不开,故自己不在京城也另派人来,心里念她的仔细。匆匆看完,大概与许嬷嬷说了下,许嬷嬷道:“这可真是愁死个人,如今虽比去年熟练了,可也快不了那么多,咱们靠的就是那几个机子,再多人也没用。”说了拿眼觑李纨。李纨笑出声来,道:“嬷嬷跟我作怪呢!机子就那么几个,我可没有藏私,不过另外也不是没法子可想,下回嬷嬷来,我给嬷嬷一个交代吧。”许嬷嬷笑道:“奶奶就是不逼到那个份上不使劲。”李纨笑笑,道:“庄子上可好?那么一场乌风冻,府里都病了好些人。还有没熬过去的。”许嬷嬷道:“庄子上哪有府里那么娇贵,且开着烘房呢,冷狠了大不了都躲进去。起初有几个流鼻涕咳嗽的,草头郎中两服药下去就好了。平日里出力气干活的,吃食上也不亏了他们,体格儿自然经折腾些。我倒是担心那菌房,倒还好,雪到底不大,那风虽冷,却也不耽误长菌子,倒是彭巧几人管菌子房的一直奇怪如何这风冻人却冻不着菌子。”又忽然想起来什么,取出个包裹,对李纨道:“这是奶奶给我的那件大衣裳,我给拿回来了,奶奶自己收着吧。”李纨不解,皱眉道:“嬷嬷这是干什么,就是给你的。”许嬷嬷嗔着她一眼,道:“虽是挣了些钱,也没大手大脚成这样!这是什么皮子?那雪离我半尺远就散了,多大的冷风,愣是吹不透。我这么在风雪里走,跟坐在暖房里头一般!这得多稀罕的东西?你就这么拿出来让我穿出去了?这官儿小点的还穿不了貂皮狐皮呢,这都是有规矩的,哪儿能这么胡来!”李纨待许嬷嬷训完了,才道:“嬷嬷你看这衣裳,又不打眼,只你穿在身上方觉出好处来。这东西再好,也得有个用处,我留着做什么?总不能捡个狂风暴雪的天气把窗户都打开了披着衣裳玩吧?你在外头,有事了,风啊雪啊的都没办法,就如这次一般,这衣裳你留着才好,才有个用处。你若病倒了,我们可怎么办。再说了,什么规矩也规矩不到这衣裳上头,这就不是咱们这儿的东西,你就拿着穿吧。”许嬷嬷听了一句反驳不了,只是觉得这衣裳到底太稀罕,说什么不能要。李纨急了,便起身道:“嗐!什么好东西,我这儿多得是!我都取出来让嬷嬷看看!”许嬷嬷赶紧拦住她:“唉哟,我的奶奶,怎么越大越不省心了。财不露白啊!好了好了,嬷嬷收下嬷嬷收下。”李纨这才坐下了,许嬷嬷又看她一眼,道:“怎么我觉着奶奶越发像小时候的样儿了,那稳重劲儿都少了!”常嬷嬷几人在边上笑。
正说着话,外头金钏儿来了,李纨心里称奇,忙把人迎了进来,道:“今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逛逛?”金钏儿给李纨请了安,笑道:“倒是一直听说大奶奶这里稀罕玩意多,却没个机会见识呢。今儿却是替太太来告诉大奶奶一声,那余妈妈家里有些事,恐怕一时半会儿处置不完,太太已准了,让她先家去。什么时候能回来也说不准,太太的意思,兰哥儿的奶嬷嬷不如另寻了人罢。”李纨站着听完了,忙道:“兰儿也不少人伺候,一切听太太吩咐便是。”金钏儿又略说了几句,又忙忙地去了。这头常嬷嬷跟闫嬷嬷对视一眼,低头喝茶。
晚间贾政回到正房,不知如何却又提起贾兰奶妈的事,问道:“怎么听说兰哥儿的奶嬷嬷出去了?咱们府里的规矩,哥儿身边多少人都有定数的,别乱了体统。”又说起别的来,片刻起身,往偏院去了。王夫人忙把周瑞家的叫了进来,问道:“又是什么人在老爷面前嚼舌根了?老爷向来不过问这些的。”周瑞家的回道:“老爷回来前,因环哥儿的什么事,先去过赵姨娘的院子,旁的倒也没见什么人。”王夫人道:“她如何能说起这个来?跟她一丝关系也无,且不过是下午的事儿,她倒好快的耳报神!”周瑞家的略迟疑了下,道:“或者是大奶奶院子里传出来的话?”王夫人道:“她那性子,便是心里十分不得劲,也未必敢说出一句来。”想了会儿,道:“你说,莫不是老爷真的留意过……了?”周瑞家的忙道:“那妖妖乔乔的样儿,哪里能入得了老爷的眼?太太万万不可多心。”王夫人道:“妖妖乔乔?哼,那衣裳样儿,显见着是自个儿特地改过的,倒是好手艺!正经府里,哪里能容得了这样下作的心肠!”周瑞家的想了想,道:“那衣裳的模样,细想下,还真跟先前……在书房伺候时穿的有些相像,或者两人有交情也未可知。”王夫人气得不知如何是好,怒道:“装狐媚子的交情!太也不要脸了些!”周瑞家的待王夫人气略平,方道:“太太,这钱华几人如今正得用,若就这么打发了他大姐,倒也让人脸上不好看。”王夫人更怒:“自己不庄重,我倒要受奴才要挟了?!”周瑞家的忙禁了声。
贾政没在赵姨娘院子里,却是在周姨娘处用茶。执起小盏,略嗅其香,轻含入口,只觉香溢七窍,品完了一盏,轻言笑道:“果然还是你的手艺,别处再没有的。”周姨娘亦轻笑:“也只会此道罢了。”贾政看周姨娘一眼,神情略有怅惘,缓声道:“今日赵氏与我提及环儿上学的事,唉,我将他叫来略问了两句,形容行止,实在让人看着生气!我看他也不像是想要念书的样儿!”周姨娘静静听着,也不接话。贾政略顿,叹气道:“若是你当年……必是个好的。”周姨娘眼眶湿红,轻声道:“都是命罢了。”贾政轻轻握了握周姨娘的手,沉默了一时,方又道:“若真让环儿与宝玉兰哥儿一起念书,恐怕是个累赘,且我也不好跟祝先生开这个口了。若不让,又是一场是非。”周姨娘便道:“照理这话轮不到我说,由来只有嫡母能管教子女的,指着偏房妾侍的见识,能管出个什么来。再来,环哥儿就算现在不合老爷的眼,到底还小呢,读了书明了理,自然就不一样了。只说要让环儿读书,并未说一定要跟着祝先生在家读,府里不是有族学的?”贾政听了,连连点头,道:“你说得通透,只是说起来家里有先生,却让他去族学,恐怕又要闹腾。”周姨娘摇头道:“老爷此言差矣,环哥儿虽也是爷们,到底是庶出的,这嫡庶之别生身已定,有什么好闹?老爷若不放心,我明日先与她说说道理,之后老爷再说,必定无事的。”贾政点头道:“那便这么着吧。”当夜便歇在了周姨娘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