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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李纨美其名曰炼了好一通器,不想迫的自己太紧,对茶山一事实在也无甚现成的法子,便想着先散散心再说。
先修炼了一回,自觉神清气爽,又沐浴更衣,换了在外头绝对不会穿的宽松长袍,拖着软底绣鞋,带上那镜子逛街去了。
那日给黛玉的炎毧袜和叶底含笑香都是这里的东西。李纨又想起老神仙的话,心说我对自己的家底还真弄不太清楚。到了里头,那中间的八角区的货品还倒罢了,李纨心里倒是喜欢那柜子。“若是把院子里的窗子都换上这剔透晶莹的水晶琉璃便好了。”也只能想想罢了。迈开步子往里走,逛逛铺子再说。
珠宝首饰、绫罗绸缎、胭脂香粉、南北杂货、佳馔小食、文玩摆设,甚至楼宇家具、行船车马、傀儡法诀、阵盘符箓、灵丹妙药……真是应有尽有。李纨只当是来盘库的——哪怕现在用不上,记着有这么个东西,要用的时候至少能想起来。这里的东西与小住和馆库的大大不同,小住的是大家私藏,馆库的是门派积累,这里是纯粹的货品,不带什么遮掩,都是扔了灵石可以换取的东西。当然李纨是不用扔灵石的。只是如今不管是小住也好馆库也罢,连同这里,都是李纨自己的东西,在心里却还是滋味不同。想了又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若是换个人,只怕要嫌手上的獬豸环小了,李纨却是个懒人,衣服太多了挑起来烦,首饰太多了收起来乱,都不如什么都不干来的清静。最喜坐在开间的大罗汉榻上,一盏茶,一卷书,困了倒下便睡,何等逍遥。说起茶,这里头竟然也有茶庄,便逛了进去。嚯,如中药柜子一般的茶柜列满一墙,抽屉上银色金色闪青色的字体,写着不同茶的名字。“乚”字形的柜台,短的那头对的墙倒没有茶柜了,设的木阶式货架,上头一色的一尺来高阔口玻璃瓶,都拧着盖子,盖子颜色也不相同。瓶上都贴着青底黑字的绢条,上面也是茶名。李纨看着新奇,便进了柜台细看——没法子,也没个伙计掌柜的来招呼。那上头写的名字也甚是有趣,“暗香茶”、“雪橙鹅梨茶”、“甘草糯米茶”,甚至还有“铁蛨飞蛩茶”,李纨都不敢细看那里头的东西。再看那木柜里头的,就正常多了,其中有一味“岚山苦茶”,李纨闻了,略有珠界内那株苦茶的香味,只是要淡薄得多。还有“云雷灵茶”、“雪芽紫”、“翎雀毫”,居然还有“无欢风雾”,这是贪欢所在峰的茶,如何一个地级界的店里都有?细看了,才发现那字条边上还有一个花纹,是“仿”字。这柜子里头的茶倒确实都是茶叶,只是名称不同。那玻璃瓶中的,有些是混了茶叶的,有的根本就不干茶叶什么事,想来跟庄子上说的“枣叶茶”类似,只是能泡来充作茶饮的东西罢了。李纨忽的想到:“那两座茶山茶名不显,时间又赶,要研制什么新的炮制方法只怕一时也难,何不试试拼茶?与花果谷物相拼,喝个新奇,虽定会被专好清茶的茶客嫌弃,难说另合了人心呢?”心下大喜,只觉得胸口一座大山总算可以抛开。逛街也突然有了兴致。
这才想起今日许嬷嬷来,又带了大包小包的东西,说不得便能混些个进去。欲待出去,又转回来挑了几样茶包了——到时候方便给许嬷嬷看,也能给计良做个样子。
出了茶庄,沿着空荡荡的夹道往前走,一间光华莹莹的面料铺,上头写着“翠鴒洲”,另有“金丹炼器”,“金粉流焰火”等字样在下头看板上。李纨心道这大约是承接炼器的意思,至于那金粉流焰火,听起来有几分脂粉气,总是与女修的爱美之心有益。进了店铺,中间一圈分左右两半,周围按五行分了五个隔间,料子都是从一人多高处垂挂下来的,色泽花样自是一目了然。周围既已分了五行,这中间的又是何意?李纨拿了大千宝鉴一一看来,这中间的料子倒都是防御为主的,可抵法器法宝攻击,或者可抗毒辟邪,还有避水辟火的。看其中用料,也颇多奇草猛兽之材。李纨又去看五行分类处,多是单纯属性,想来修界的人选时还需考虑自己的功法才行。好奇心起,逛了周围其他几家面料铺,倒有一半都是与那“翠鴒洲”一般的格局陈设。李纨且不管什么属性,只捡花样精美的选了几匹,到底要用来做什么却尚未想好。
修界的衣裳多半有量体裁衣之效,只要穿上了就没有不合身的。这么一来,买尺头是多此一举了。不如去看成衣配饰,这些店铺是最多的,看来修界也是女修的钱好赚。尤其在地级界,修仙世家里用丹药堆出来的公子千金,在苦修上下不得什么功夫,在吃用享乐上倒是你追我赶,自然是大大的商机。眼前这家“碧桃境”里的衣饰便晃花了李纨的眼,那颜色是外界织染不出来的,有一身“仙萝衣”,满架的紫藤好似长在那衣衫上,让人疑心走快了会落花,怎一个繁华了得。亦有似万花千象金宝地模样的,只那上的花好似浮在锦地之上,一朵朵栩栩如生。大千通鉴扫了,“金鹧鸪羽,辅以七十二种当艳灵花,并贴肤香、暖春香等以水炼法炼成,只能抵挡中阶法器的攻击,华而不实。”就差说金玉其外了。李纨心说,我要那些专门抵挡灵宝攻击的做什么来。多多地挑了,横竖这些留着也没用,不是什么稀罕东西。又收了一匣子指环耳坠手钏佩珠之类的小玩意。
一路这爱逛不逛的样子,实在看得人牙疼,再配上那懒懒散散的长袍软鞋,更没法看了。这就走到了一家“小食馆”,李纨乐颠颠地进去,实在是好看。贴墙都是高木架,高矮错落,上头瓷的木的玉的玻璃的琉璃的方的圆的扁的长的……摞得满满各色包装精美的吃食。木架前头是嵌着月光石的长长的玻璃柜台,里头摆放着点心糕饼,果脯花糖,柜台之外是一片四方空场,都是一人来高的紫竹架,一包包一盒盒的,每种前头都放着一木底玻璃沿的寸碟,上头摆着那包里盒里的小食,想来是供人品尝用的。李纨如今六识过人,这一进了里头,各种甜香蜜香涌来,只觉得仙境大约也不过如此。这些修者手段过人,用在这吃食上更是花样百出,看那紫竹架上有一盒叫做“蜜雕梅”,近前看了,晶莹剔透一粒梅子大小的果脯,上头深深浅浅三层纹路,取了放进嘴里,只觉一层层蜜香袭来,由淡至浓,最后浓浓梅蜜中化出一股青梅的酸香来,又勾起蜜香的甘甜,如此往复,一粒梅子都能做的这般百转千回,修者的寿元长果然大有好处。又有半乳半灵果浓浆的琉璃糖;裹了晶粉的花糕里头含着浓香的酪浆;层层如纸七层一变味的千层糕;娇黄嫩红入口欲化的酥山子……再看最里头靠墙的架子上,各色肉脯海味,倒是荤者居多,酸甜苦辣咸,一应俱全。李纨此时有些嫌獬豸环小了……
斜倚在靠枕上,边上的炕几炕桌上码着数十个小蝶,一壶清茶,一壶灵酒,果然这大开间才是人间乐土。下了榻走到窗前,手指轻点,那眼前的玻璃便消失无踪,似有清风袭来,身上的紫藤罗衣在动静间摇摇欲落花。静极思动,取出一个银玉音圭,灵力一点,有乐声伴着涛声,一时如临汪洋,胸怀大畅。
且说这李纨不知逍遥了多久,这日终是收拾心情,出了珠界。躺在床上有几分恍惚,想起那日苦闷异常,早早进房歇息了。再细细比较前后的心情,真是天上地下。又道,若没有头天那懊恼苦闷,又如何显出后来的逍遥快活。思及最初在苍庚号逛时,对着泼天财货却百无聊赖。虽知必也是“心困”,却不知困在何处。又如后来进了“小食馆”,倒忽的生机勃**来,也是怪道。思来想去,不得头绪。这时的李纨尚不知道,浸淫于“欲”中多年,在寻不到“欲”时,自然没了兴味。便如世人珠翠满头,乐却不在珠翠,或在自悦其容,或在攀比斗富,或欲引得周郎顾。那些欢愉懊丧,都是因“彼”之存方能有“此”,即若无人相赏无人相对时,那珠翠便也不是当时让人欢欣雀跃的东西了。是为活之曲折,动之根源总是要经了他人的眼目折射才认到自己。至于小食馆,无奈吃之一道,岂不是自顾自得很,人各有好,虽也有吃与人看的大宴目食,多的还是咸淡自知。于无人相对无人相顾时,多得自身之本味,然常人已惯曲折活法,多半无法忍耐独孤静寂时之拷问,不是忙忙地寻人相伴便是乱乱地找事消遣,常言道“无事生非”,便是此处了。
几日后许嬷嬷果然又来,李纨速速交了功课。倒是担心茶山之事送去南边恐耽误了功夫,许嬷嬷却道那章家自有法子,送信前去不过半月时间,请李纨放心。又找了常嬷嬷一起商议可拼茶的草木,常嬷嬷听了也赞这法子巧,第一当是佛手香柑之流,清香提神又不冲茶味,只是若混到茶中却有苦涩味,只能用来窨制。另有混入茶中之属,则必要干透的方行。烘干之事倒不怕,那鲜菌庄子上如今便有三个烘房,还是计良的主意。那时他道:一来庄子毕竟小,若全货出去恐惹人惊疑,又有物以稀为贵之说,是以鲜菌只出了四成不到,剩下的全部烘干。这干货便不用受制与人了,贩售也方便。二来,如此便需大量购炭,便是有心人打探了也只当是那些鲜菌是洞子货,冬日炭价高昂,如此培育出来的菌子,虽说是个稀罕物卖了高价,实算起来也赚不着什么,也算一个防范。李纨当时听了便服计良心思之缜密,都依了他的主意。如今南边既是他为主,要干透的料拌茶,想必不是难事。南边山多树密,冬日又不比北边,只怕这柴炭还易得些。
至于那几个机子,把许嬷嬷惊得不行。李纨只说陪嫁的都是要紧的散件,自己又找人做了些,试着装了一个,竟是可用的。又把几张纸给她,许嬷嬷看了那纸,便知年代久远,一时略有恍惚。好半天,才对李纨道:“原太太说过,他家祖上与三宝太监也有交情的,还说了好些稀奇难懂之事,只说上头传下来的说法,她自己亦不知真假。如今看了这个,竟不像这里的东西,恐怕那三宝太监之事也是真的。”机子的东西太多,一次且拿不了,先把要木工铁匠做的东西交了出去,余下的恐怕要分十来趟。李纨当时几乎要给许嬷嬷拿个青云荷包出来,到底不敢造次。出了个主意说是庄上新年营生要些现钱,左右身边有些首饰料子也不合用,不如拿去当了。先放了风出去,又着人与凤姐说要去外头熔些头面打新的。凤姐早得了消息,自然不与她为难。索性那秘银寒铁不比金银真铁的分量,她又偷偷使了障眼法,到底都平安运了出去。常嬷嬷道:“奶奶还真是小心。”终于松了口气的李纨,道:“一次这么些箱子出去,只怕被拦住了。可不是担心。”常嬷嬷笑道:“奶奶真是平日里什么都不知道,那太太陪房的女婿可是开着古董行的,如今跟些官爷都打得好交道,人都道他好命,娶了老婆便亨达了。”李纨蹙眉,常嬷嬷接着道:“咱们府里,倒是看往进拿的更紧些。”李纨细思片刻,也不禁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