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住在侯府里,院子连着院子,风吹草一动,各个院子就都得了消息。
侯府里的女眷本就消遣就少,林曦踏着午膳前一个时辰到来,就看到重锦堂里坐满了人,甚至连甚少露面的梅氏也在,一时间还愣了一下。
“哟,表少爷总算来了,再不来,咱们可得亲自去看看了。”单氏那高八度的敞亮嗓子配上那张明媚的脸总是让人心情愉快,“咱们老夫人都望穿秋水了呀。”
太夫人闻言笑骂道:“你这文采……唉,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没读过什么书,娘可别笑话我。”单氏扶着太夫人的手背佯装哀叹了一声。
林曦给太夫人和单氏请安,又跟几个表妹表弟见礼,中间扫了眼屋内,发现旁边放了好几口箱子,里面装了各色布料及饰品,都敞开着,可见在他进来之前大家都在挑选。
“身体可好些了?”太夫人摸了摸林曦的手,还不若她的热乎,顿时不满道,“你这孩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你才好,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要小心别着凉,总是当耳旁风。昨日操劳,今日要得风寒吗?齐妈妈,把暖炉给他。”
林曦微微一窘,正要拒绝,被太夫人横了一眼,便老实地接过暖炉温手。
这时刘氏带人走了进来,林曦与众多表弟妹一起行礼。
刘氏看了看林曦,关心地问:“曦儿可好了些,需要什么药材补品,都尽管跟舅母开口,可别不张嘴。”
“舅母放心,曦儿无事,昨日只是有些累,睡了一觉便好了。”
刘氏于是便点了点头,再看向众多女儿侄女,笑问:“可都挑选好了?请了锦绣坊的掌柜过来,到时候选了样式都做几身。”
刘氏话音刚落,便见众女眷眼中带着欢喜,纷纷致谢。
在明面上,刘氏向来一碗水端平。
“对了,我给曦儿也留了几匹素色的,质地颇为轻软,带了些暗纹,夏日穿着透气,你看看是否喜欢,虽说孝中不应注重外表,不过也不能太暗沉失了年轻人活气。”
刘氏指了指边上安静摆放的几匹素白的布料说。
不需多看,就知道是好料子,“不知道几位表哥和表弟可有了?”
太夫人显然这次对刘氏极为满意,“都有,老婆子看过了,你大舅母是极用心的,都是好料子,眼色花纹穿身上也不会冲撞。”
“那曦儿恭敬不如从命,谢舅母。”
林曦陪着太夫人坐了一会儿,等着用午膳。
“怎么,有心事?”太夫人拍着他的手背轻声问。
林曦摇了摇头。
“有事就说,外祖母给你做主。”
林曦闻言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不过是院子里的一些琐事,都是从小跟着我的,罚她们我也不高兴,况且真说起来错也不在这丫头身上。”
“我当是多大的事儿。”太夫人笑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就是只小猫小狗养久了也有感情,更何况是个人呢。不过也只是一个丫鬟,你不在,院子里悄无声息地丢了东西,自是她的错,当然要罚,不然岂不是乱了套了?不过话又说回来,丢了什么,看看外祖母能否帮你补上?”
林曦低了低眉眼,乖巧地说道:“倒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丢了几本书而已,只是我才看了一半,又不容易找到,是以颇为恼火,”
声音虽轻,不过这屋子里的人却都能听见,林曦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周围,有的面露惊讶,有的撇撇嘴漫不经心,似都不知情。
“什么书让咱们的表少爷抓耳挠肺地那么喜欢,让舅母也瞻仰瞻仰,不过幸好丢的只是书,再找就是了……不会是孤本吧?”
单氏笑说着,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不过一想到文人便是这种臭毛病,丢了金银珠宝倒是不打紧,没了书却要拼命,也就释然了。
林曦微微一笑,“曦儿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孤本,不过却是当初爹花了大价钱托人带过来的,丢的是最开始的那几本,虽说没什么重要的,只是之后的几卷没了这几本读起来总是不太容易,是以曦儿颇为恼火,罚了那丫头。”
原来如此,也算是林青的遗物了。
刘氏说:“让你衡表哥找找看,只要不是孤本总是能拿到的。”
众人纷纷点头,却忽然听箫锦萍柔柔地说:“表哥既然是托人的,不如再问问那人,说不得知道哪儿还有呢?”
萧锦馨闻言低笑一声,“就二姐姐最聪明了。”
箫锦萍说:“妹妹可别取笑姐姐,表哥怕是早就想到问过了吧。”
林曦摇了摇头,“亏得表妹提醒。”
箫锦萍露出一个柔顺的笑容,“能帮到表哥,表妹心里也高兴,只是不知道那后面几卷在何处?表哥若是补全了,可否借表妹瞻仰一番?被表哥这么一说,表妹也有兴趣了。”
萧锦馨撇撇嘴,“姑父的遗物这么珍贵,二姐姐如此讨要,表哥倒是给还是不给呢?”
箫锦萍被箫锦馨这么一说,顿时变得尴尬,脸慢慢憋红了,“我不过好奇才出这番询问,若是表哥不愿自是不会强人所难,妹妹这么说,姐姐便无地自容了。”
说着说着眼眶便湿润了起来,用帕子拭着眼角暗暗抽噎。
梅姨娘本一句话也未说,如一根木头桩子,只是见女儿被挤兑的伤心落泪,忍不住出声道:“三小姐,二小姐向来喜欢读书,见到新奇的,不免有些心动,这才厚着脸皮向表少爷开口,可您这么说,一件稀疏平常的事都仿佛是二小姐刻意为之,岂不令二小姐伤心。”
箫锦萍的眼睛都竖起来了,正要说话,突然一盏茶重放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就听见刘氏慢条斯理地说:“梅氏,她们姐妹俩不过开个玩笑,过了些有了口角,你这样冒冒然说话,是要说三小姐故意挤兑姐姐吗?”
梅氏立刻跪在了刘氏面前,委屈道:“妾身只是关心二小姐,这才急地乱了分寸,说错了话,请夫人责罚。”
箫锦萍也在梅氏旁边跪了下来,“母亲,是我的错,妹妹说我是为了我好,我不该厚着脸皮向表哥讨要,要罚就罚我吧。”
说着母女俩相扶低哭。
林曦看得简直目瞪口呆,不过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都能惹出这样的大官司。
他在永宁侯府待的日子还不长,平日里也只是呆在自己的揽月轩,又兼之未婚男子不易在后院走动,若不是向太夫人请安也看不到年轻女眷,是以今日这后院全员到齐的机会并不多。
林曦的目光不经意地看了看太夫人和单氏,见太夫人似眯着眼睛把玩着腕间佛珠,单氏目光专注于袖口的锦绣花纹,仿佛都未曾听到梅氏和箫锦萍的低泣。
这是看得太多习以为常了吗?
林曦略微尴尬,现在起身告辞是不是太刻意了些,这种事情难道不该关起门来说吗?
“都住口,这动不动就梨花带雨的样子究竟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有没有大家小姐的气度?”刘氏强忍着怒气,对萧锦兰斥责道,又对准了梅氏,更为不满,“平日里也不见你有多殷勤,今日个儿忽然过来究竟又有何事?说两句就委屈上了,合着就该将你高高地供起来?”
“夫人怎么说妾身,都是妾身应该受的,哪有什么委屈不委屈之说,可是二小姐已经大了,您这样说她,让她以后如何自处?”
梅姨娘跪在地上一口一个不委屈,却是比谁叫得都委屈,又口齿犀利,以退为进,话里话外都是刘氏欺压妾室庶女。
而刘氏又惯常做高高在上的姿态,被气得狠了,也最多拍桌子摔茶杯狠骂几声,还真拿这对母女没有办法。
如今又在重锦堂,四房的单氏又看着,实在丢了面子,本是件开开心心的事,倒是弄得相当不愉快。
萧锦馨看不得母亲被这对母女弄得气不顺,立刻说道:“娘说了二姐姐什么了让梅姨娘如此叫不平,行,都是我这个做妹妹的错,二姐姐尊贵柔弱善良,我做妹妹了口不择言欺负了他,我来向姨娘和姐姐道歉可好?”
说着便要走过去屈膝,眼神却锐利地能杀人。
这时单氏理了理衣袖,施施然地说:“行啦,真是越说越离谱了,一件小事而已,做什么牵扯出一连串的,让人看了尽是笑话。梅姨娘,姐妹俩之间的事情,你插什么嘴,老夫人夫人都在,还能偏袒谁不成?”
又转眼对林曦嗔道:“看看你,都是你惹出来的,这会儿,就是再珍贵的书本都得拿出来,我们家二小姐不过是好奇想要瞻仰一下罢了。”
也不知道这语气是讽刺还是什么,林曦只能颔首道:“自然,待我找齐了,表妹想要看随时派人来取就是了。”
齐妈妈沉着脸色怒骂那些丫鬟,“都杵着做木头人吗?赶紧把你们家的主子都扶起来。”
一阵手忙脚乱后,才纷纷就了位。
就听到梅姨娘期期艾艾地说:“表少爷,二小姐毕竟大了,可否让二少爷过来取?你们都是读书人,也好多多交流,二少爷之前很是仰慕姑老爷。”
林曦忽然微微一笑道:“自是可以。”
太夫人听了一耳朵,撵着佛珠的手一停,说:“曦儿留下陪老婆子用饭,其余的都回去吧。两丫头各抄十遍《闺训》三日后交给我。”
太夫人一发话,无人敢反对,纷纷起身告辞。
萧锦兰不满正要说话,被刘氏伸手一拉低头闭了嘴。萧锦兰看了看林曦,对老夫人谦逊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