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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初定后,此人更是一笔之下烹杀百万士子,令魏高祖焚去不少先代典籍,差点让才统一不久的天下再次分崩离析。此人身负纵横之术,谋略冠绝无双,你又能说他这个读书人没那捭阖天下而论道的力量?”已经历过一世乱世的凤未央,此时颇为有见地的道。
所以,千万不要小觑一个人的能耐,当今乱世在即,万千学子中,谁也不敢说谁没有一语定乾坤的能力!
辛月听凤未央这么一说,自是收起一脸的轻蔑之态,正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可以看小一个人,但不可小看一群人,谁知道这帮孙子当中有没有王佐之才!
凤未央以为,自己这趟长安之旅,各路人马会在路上多有阻挠,没想只出了贺知章那档子事,再也没出现过什么状况,反而一路上稳稳当当、顺顺妥妥地进入这个繁华的帝都——长安。
原来,她是这么集万人之愿,所有人如此支持她进宫当这么一个金丝雀!可她……未必会遂所有人的愿呢。
马车驶在长安城的大街上,人流熙来攘外,喧嚣聩耳。
凤未央悄悄撩开一角帘幕,用深邃而好奇的目光窥探这个甚嚣尘上的世界,不由地道:“远行千里,终于是到了。”可惜马车中的大红嫁衣,还差一只鸳鸯没有绣好。
辛月冰冷的表情下,却默然开口道:“这就是长安,万城之城;这是魏室王朝两百余年的都城,也是天上地下最美的城池。”
凤未央知道辛月此刻沉重的心情,轻轻握住她的手,传递一丝力量给她,顺着她的话接过去道:“九宫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两百余年了,这个长安城有多少雄主名将留下过他们的身影,如今我们来了,却要面临波云诡谲的纷争,天下易主之事……”
“小姐……”
“嗯?”凤未央回过头来看向脸色微白的辛月。
“这里可是帝都,有些话远不像在金陵凤宅中可以随意言论……”辛月的手,愈发的冰冷,凤未央觉得有种捂不暖的感觉。
凤未央愣了愣,才明白此刻正身在长安,便点了点头道:“没错,辛月说得对。这可不是在金陵或者家中,可以让我畅所欲言、为所欲为。我这个性子今后得改改,否则容易铸下大错而不自知,还拖累了你们。”
长安城,看着处处繁花似锦,却是步步危机四伏,一言一论都可以铸下杀身大祸!所以,临拜别时,孙老太医才特意嘱咐那四个字,便是让凤未央谨言慎行!
凤未央所带随从不多,也就是能跑跑腿的丁来,和近身伺候的辛月,自出了金陵地界,便由朝廷派来的一队侍卫护送,反而凤家一个护卫也没安排!
三人暂时被安排在鸿胪客馆落脚,并由鸿胪寺主簿引领入内。一个很是幽静的庭院,房间也十分干净,而且宫里已来通知,明日辰时就会有内侍迎凤未央入宫。
凤未央一路进来,面上却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极为病怏怏的眸子,可还是很好看的一双眼睛,加之身姿轻盈曼妙,让主簿大人离去前,忍不住多瞧几眼那少女的背影。
“小姐,需不需要辛月去把他的狗眼挖出来!”辛月森冷地道。不止辛月,就连丁来也极为不喜那位鸿胪寺主簿的好色举措,一路进来,没少拿他那双垂涎的眼珠上下打量自家小姐,就连样貌清秀的辛月也不放过。
凤未央却没有多恼,只是对辛月道:“如果每个人都多看我几眼,辛月你哪里挖得过来?何况我这般遮掩容貌的打扮,难免容易引人遐想,别人多注视几回也是情有可原。”
丁来留守在门外,待辛月掩了门扉,凤未央才取下脸上薄薄的面纱,露出一张红色疹子的脸——一张花容月貌的容颜,此刻恐怖成这般,令人不忍直视。
坐在妆奁前,凤未央对着镜子来回审视,倒不觉自己有多么可怕,反而是觉得很满意这个样子。辛月微微蹙眉,极为不悦凤未央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凤未央“扑哧”一声笑出来,复而挽上面纱,转身安慰辛月道:“我没什么事儿,不过是吃了颗油果子才引起的不适,算不得是中毒,对身体造不成损害。这样子也好,正好绝了那起子好色徒的歹念!”说完,居然没心没肺地笑起来,这笑声如铃悦耳传出,十分好听。
其实,凤未央是故意为之,打算入宫的头几天,她就必须要宫中所有人知道,她构不成威胁,反正人的第一眼很重要,她这番丑陋可怖的模样,任谁看之都忍不住侧头,大呼恶心至极!何况是那好色的怀帝宋毅呢!
对了,这些红胞疹子,明天若能流出点儿白色液体,那就更恶心人了!想到做到,凤未央吩咐外头的丁来打盆温水来,并取出刚才路过院子时,让辛月顺来的几张佛手莲的叶子。
水,很快打来。丁来不能入内,不过凤未央却让他去找鸿胪寺主簿少卿禀明,凤二小姐身子不适,可能是水土不服之因,导致脸上长了不少疹子,劳烦请个大夫问诊。
随后,大夫马不停蹄地来了,不过来的却是宫中御医。此刻,隔着若隐若现的帘幕,凤未央正伸出一只略带红疹的玉腕,由着太医号脉。
“太医,我家小姐身体可有碍?”辛月模仿昔日蕊心的角色,尽量用殷切关怀的语气问。
太医收回枯槁如枝的手,温和着声对凤未央道:“小姐,冒昧了,可否让本官看看您的脸?”
“辛月,依太医之求,拉开这帘幕吧。”凤未央黯哑着声带,吩咐道。
冯季平有些蹙眉,外面不是盛传凤家幼女声如琴瑟,声声悦耳吗?为何这么沙哑难听,亦如七老八十的老妪一样的声带。
当帘幕掀开那一刻,冯季平冯老太医的眉心更是突突地跳,差点儿两眼一闭、两手一摊,没差仰天咆哮道:“这小脸毁成这样,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宓妃一听凤未央身子不适,便特意差了在太医院正当值的他来细诊,还发话道:“若那小姑娘身子瞧出一点儿坏处,拿你人头过问!”
如今这么一看,这不是要他去死吗?
还好冯太医医术到家,提着一颗心细瞅了半天,才知道少女不过是吃错了东西,加上这二十来日的颠簸,伴有水土不服之症,才生出如此可怖的红疹。总之,一副药下去后,次日醒来便可红疹消退,并不耽误入宫。
冯太医开好药方,一番嘱咐下去后便准备离开,凤未央就携着辛月盈盈福身,“有劳冯太医了。”说完,就让丁来送上已备好的厚礼,沉甸甸的让冯季平不好推辞。
凤家果然出手阔绰,两锭足金足两的金元宝!还有那凤家幼女,果然大家闺秀气度不凡,容貌都这般了还如此淡定,接物待人更是有礼有节,两锭金元宝送出去,连眼都不眨一下。
虽然容貌此刻有些可怖,但不难看出五官细致,仪态万方。如果入宫能承宠,必定是个好相与的主子!可惜呀,居然轻易许人了……
辛月把丁来煎好的药端来,问:“小姐,喝吗?”
凤未央盈盈一笑,端起来就喝:“喝,为什么不喝?可别白费我那两锭金子!”
何况这些药都以滋补药材为多,这二十来日旅途颠簸,这副娇弱的身子骨早吃不消了。原以为冯太医会向宫中禀明,让她留在客馆休养几日,好除却一身的倦容,没想到宓妃的心这样急,生怕夜长梦多。难道她不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愚蠢的女人!
一海碗的药喝完,凤未央还极为不淑女的把嘴一抹,摸着肚皮绕着屋子走了一圈,消消腹胀。辛月不像蕊心那些丫鬟嘴甜,但仍旧尽心尽责地问:“小姐,苦吗?”
听着辛月僵硬的问话,凤未央愣了愣,转而明媚笑道:“依本小姐的性子,苦的话早嚷嚷开了呢。何况辛月端来的药,怎会苦?必定是你在里头兑了蜜糖,不告知我,如今我嘴儿还甜着哩!”凤未央喝药,从未喊过一句苦,那是她重生那一刻起养成的习惯。
这有一搭没一搭地开涮本来话就不多的辛月,成了凤未央这二十几日来唯一的乐趣。
向来嘴上功夫上讨不上好处的辛月,总会把头扭向一边,不言不语。不过这次却只把头扭向窗户,并开口道:“辛月没有,那是小姐自己嘴巴甜。”
望江楼。
一直目送凤未央的马车入城,并跟随道鸿胪客馆外,此人才返回长安城东街的望江楼。
“查探得如何?”一袭富贵青衣,玄纹云袖,腰系四采赤绶佩双印,脚踩宝石短靴,象征着男子非尊即贵!男子握着一杯酒,依着翠栏眺望江面,开声问身后来人。
“的确是凤家幼女入城。冯太医出宫例诊,乃是凤二小姐水土不服之故。”探子据实禀报。
男子仰头饮掉那杯酒,江风拂面,挥了挥手道:“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