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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谷浑撤军了,所有军队撤离西川战场,屯驻于龙耆城。
右候卫将军冯孝慈一面急报裴世矩,一面急令西平、河源诸镇官长,即刻整顿军队,补充粮草武器,准备向吐谷浑人发动更大规模的攻击。
诸镇官长并不积极,理由无数,总之没有攻击**,只想据镇而守。冬天马上就要到了,大雪一下,不仅气候恶劣,粮草不继,更重要的是一旦被吐谷浑人诱入西海深处,则有全军覆没之危。
现在陇西戍军数量有限,西川战场上的总兵力不过数千人而已,而当年皇帝御驾西征,十几万军队,浩浩荡荡,谁能挡其锋锐?这两者有可比性吗?你冯孝慈想打,想立功,那是你的事,我等长年累月镇戍陇西,不能不顾惜边军将士和边陲庶民的性命,即便从自身利益来说,也绝无可能拿身家性命陪你去冒险,为你的荣耀和功勋而抛头颅洒热血。
伽蓝孤身潜回,于西川前线密会冯孝慈。
“可曾摸清阿柴虏的底细?伏允还能坚持多久?”
冯孝慈迫不及待了。皇帝把他调到陇西,那是临危授命,假如不能击败吐谷浑人,夺回伏俟城,他就未能完成使命,自然也就无法赢得皇帝的信任和赏识。
伽蓝没有说话,迟疑稍许,问道,“在明公看来,吐谷浑有多少王公贵族和部落首领真心诚意归附我中土?”
冯孝慈嗤之以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伏允以流亡落魄之身。纠集数千兵马,便能横扫西海。夺回伏俟,重建虏国,足以说明一切。”
伽蓝微微颔首,“以明公对西北和吐谷浑的了解,我中土是夷灭其国、奴役其族为上,还是迫其臣服,为中土藩属为佳?”
冯孝慈苦笑。摇头,犹豫片刻后,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话,“有史为证。某等平庸,与先辈才智相比,难望其颈背。”
几百年来。一代代英雄豪杰都未能征服大雪山和大雪山的北虏。当今圣上和他所能倚重的股肱之臣难道就能创造奇迹,创造历史?冯孝慈根本不相信。
从历史上来看,中土正面临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北虏群体的威胁。匈奴、鲜卑、柔然虽然都曾一统北方大漠,但与在西、北两个方向都建立强大汗国的突厥人相比,它们的实力明显逊色,而当今天下,突厥人尚未衰落。(_-< 书海阁 >-)铁勒人却已飞速崛起。北虏群体的人数越来越多,牙帐和军队的规模越来越大,姑且不论它们内部的矛盾如何激烈,仅以对中土的威胁来说,这是有史以来最严重时期。
这种情况下,今上锐意改革以增强国力,西征东伐以攻代守,其大战略并无错误。但今上在改革没有成功,反而遭遇强大阻力。国内矛盾愈演愈烈,国力不但没有增强反而有所削弱之刻。转而以战争手段来转移矛盾,结果非但没有实现其政治意图,反而演变成“穷兵黩武”之事实,矛盾激化的同时,政治谋划亦告失败,国内陷入深重危机,于是进一步加剧了国力的衰落。
事实与理想总是背道而驰,皇帝和改革派在政治上和战场上的双双失利,让他们回旋余地更小,可用策略更少,至于力挽狂澜、逆转局势的机会,更是因为实施大战略的核心思路出现了致命错误,就此难觅踪迹。没有机会,也就抓不住机会,也就拿不出策略,只能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在失落、挫败和恐惧中无助、无奈地等待着日落西山的一刻。
中土很多有识之士已经敏锐地发现了帝国的光芒正在迅速黯淡,已经预测和推断到帝国正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自杀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于是,蠢蠢欲动、居心叵测者纷纷从黑暗深处走了出来。西北边疆虽然距离帝国的政治中心非常遥远,但帝国世家权贵的“触角”非常长,“触须”非常多,那些遍布中土的各等贵族便是这些敏感的“触须”,只要大世家大权贵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们的意志便会在最短时间内由“触须”们传递到帝国任意一个角落,而近段时间西北边疆局势的“风云变幻”,便是由这些“触须”们“联动”之后的结果。
冯孝慈见到伽蓝后,隐晦表达了自己对西北局势的“绝望”,但裴世矩的到来又给了他一线希望,然而,伽蓝今日的两个质问,却明白无误地告诉冯孝慈,皇帝和改革派们面对纷乱复杂的国内局势,不得不在政治上做出妥协,不得不向某些政治派系做出让步。
让西北局势重新回到“原点”,也就是重建皇帝御驾西征之前的西北政治版图,在大势上有利于缓解国内外矛盾,减少国力损耗,减少无谓的边疆战事,但这在政治上,则意味着皇帝和改革派前期的策略是错误的,由此必然影响到其他策略的实施,比如众多改革措施将会遭到政治对手们的质疑和“围攻”,这会让皇帝和改革派们在政治上陷入被动。
伽蓝笑了起来,冲着冯孝慈躬身一礼,“明公高见,末将受教了。”
冯孝慈惭然摆手,“皇帝打下的疆土,某等应誓死戍守,尔今却丢城失地,颜面无存。”
伽蓝垂首不语,稍迟,复说道,“明公,陇西的危机,至此出现转机,不出意外的话,大雪来临之前,危机将解除。至于与西突厥的长期结盟,已经不是阁老和我们的事了,那是西域都尉府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