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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皇宫,萧槙也在焦躁的等着消息,已经三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宫中那场大火,以不小心失火掩盖过去。岫云宫烧毁了一进房子,多了一个头戴面纱的小谢娘娘。还多了一个不能确认到底是何人的骨灰坛。
郑达知道这是皇上不肯相信小谢娘娘已经死了,留着让她回来的路子。还有这件事的背后,到底是什么人主使的也必须查清楚。只不过皇上认为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小谢娘娘。不管那人是来救人的,还是来掳人的。
如果是来救人的,那以娘娘的脾性,怕是不会回来了。如果是来掳人的,被人掳走的女人,即便再回来,将来别说复立后位,就是要在后宫容身都是不可能的了。皇上是想趁着人还没出京城把人救回来。
可是,这样大张旗鼓的遍京城搜查,却是弄得人心惶惶。这是战时,如果说敌方势力已经渗入京城了,那也太可怕了。听说陈相也好,云太师也好,已经在过问这件事了。皇上又不能把真实的缘由说出来,这件事怕是不好再明着进行下去。
郑达三日前受了伤,现在正养着,心头却也在害怕那晚不语大师只是为了宽皇上的心打了诳语。可是如今皇上这么不管不顾的追查,这三天连不语大师也不让出宫回大相国寺,就反反复复的追问当时情形。长此下去,可是大大不妙啊。
郑达思索间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他讶然抬头,他怎么说也是乾元殿总管太监,居然有人不经通报就走进了他的院子。
“啊,干爹,是您啊,快请进、快请进。”郑达看到是于嘉从门口走进来,赶紧直起身子,却带动了伤。
“躺着,干爹就是来看看你的。好些没有?听说当时险得很啊,亏得你眼明手快。”于嘉几步从院子里进来。
郑达陪着笑脸应了,心头却在嘀咕于嘉的来意。当时的情形皇上下了封口令,对外也没说他是救驾受伤,太医正亲自治伤众人也只以为是他得宠。可是干爹却知道了,那么他就不好瞒了。皇上为什么失魂落魄到连房梁掉下来都没有注意到,又为什么要冒险进到还没有完全扑灭火的屋里去。这一个一个的问题他要怎么才搪塞得过去。
于嘉叹口气,“干爹如今已是局外人,哪里还会替谁来打探消息。干爹关心这件事,只是因为有一件事愧对小谢娘娘。”顿了一下又说:“她是不是真的已经……”
郑达心头纳闷,干爹什么事会愧对小谢娘娘,不过既然他已经从旁人那里三三两两的听到了一些,他瞒也瞒不住。而且,干爹也是不会对皇上不利的人。
“多半是,只是皇上还不肯信罢了。”
于嘉脸色白了一白,然后站起身来,“唉,你好好养着吧。”
“是。”
于嘉对谢陌抱愧自然是因为他知道真相却没有说出来,每每听说皇上如何薄待谢皇后,他都唯有一声叹息。
这位谢皇后从小进宫,他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啊。如今还没满十九,竟然就……竟是比当年宠冠后宫的云贵妃还要红颜薄命,连一个血脉都没能留得下来。当年先皇也是想过给如今的皇上另择太子妃的,可是想来想去,还是谢陌的家世、教养最合宜。因为皇上要推行的新政,势必会触犯读书人的权益,会引起朝廷清流的反弹,有谢家从中斡旋会事半功倍。而且,谢陌本人的聪慧灵透也为一时之选,历练历练堪为国母。
还有一个缘由就是,即便太子妃定了别人,以皇上的心性也断不容谢陌归了别人,总是要纳入后宫的。以他对谢陌的心思和谢陌本人的手段,到时候岂不是又再出一个云贵妃。废后谢青鸾当年能压云贵妃一头,是因为她出身高贵,比根基浅的云家强多了。同理,谁家闺女恐怕都压不了源远流长的谢家女一头。谢陌即便不是以正后之身进宫,势力也会夺了后位。与其因此引起一场腥风血雨,不如还是让她直接做这个皇后。
只是,先皇不许他说出当年的真相,只希望皇上与她做一对克制、理智的帝后夫妻。只可惜,皇上即便不知真相,他的感情那也是没法克制的。
于嘉回去,跪在佛像前祷告,希望谢陌能早日转世投胎,来生不要再陷入这皇权纷争里。
“你心里有什么鬼?”轻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于嘉回头,“大师”
来人正是被萧槙困在宫中不肯放回去的不语。方才萧槙还在缠着他说那晚上的事,他怀疑他在替谢陌打掩护。不语被他缠得不行,混小子,连他都敢软禁。以为多问几遍他就会前言不搭后语么。这两个小冤家!这会儿还是陈亚夫和云太师一道来求见他才得点闲。
他打发了小六子去看郑达是不是好点了,因为萧槙这几天是逮谁骂谁,御书房里一个个都跟惊弓之鸟一样。一个个跑来求他缓颊,他是半点清净都没有。结果小六子去居然被人拦在了外头,他一时起疑便跟着神不守舍的于嘉回来了。
这个于嘉,是他侄儿跟前最得用的人,虽是宦官却温文尔雅极通音律。在照月宫帮他找书也一直表现得知情识趣。什么事能让他变成这样啊?
“佛祖面前,你不得妄言,说!”说到最后,不语的声音加重。
于嘉有点惶惶然,郑达不敢骗他。同样的,他更不敢骗不语。
“还不说么?”不语上前两步,站到于嘉面前。
于嘉跪在蒲团上,不语的面容本是很慈祥的,此时沉下脸来却格外的吓人。
“说,奴才说。”于是于嘉将当年他听来的事一五一十的都说给了不语听。
不语倒是愣住了,他沉下脸是因为以为于嘉同三日前放火烧谢陌的事有关,倒没想到是这件成年旧事。原来,那才是谢陌说的让所有人都活着的路。
“那你为什么一直不说?就眼看着他们二人闹别扭。”
“是、是先皇不准奴才说的。先皇说要让皇上绝情弃爱,这样才能做一个称职的皇帝。”
不语冷笑一声,“绝情弃爱,那是能做个称职的皇帝,可是却也不是一个完整的人了。他自己都做不到的事,却要求他儿子做到。早知今日,他当年便不该把云氏宠到天上去。因情误国,引起两宫相争,中道易储。其后更是丢下个烂摊子就追随云氏去了,倒好意思安排别人误会重重。”
这些责骂先帝的话,当今之世也只有不语敢出口了。
“先皇也是怕皇上重蹈覆辙。”
“罢了,如今皇上正心神不宁,此时也不能让他再知道这个。等到以后他心情平复了,你找个合适的时机再告诉他。”现在再知道这事,还不得要了槙儿半条命去。
“可是娘娘都已经不在了啊。”
“不在了就该含冤莫白?”
“是。”
“是什么?就该含冤莫白?”此时的不语颇有些咄咄逼人。
于嘉心道这么多年见到不语都是慈眉善目的,想不到今日又重现几分为皇子时的脾性。那个时候他刚进宫,不语也还在宫中,一身清华的嫡皇子,是他只能仰望的人。这么几十年这份敬畏就从来没有少过,所以当即说道:“奴才话没说清楚,是该找个合适时机为娘娘洗冤。”
“这还差不多。”
陈亚夫和云太师都是为了劝萧槙收手不要再在京畿重地弄得这样人心惶惶而来。前方打仗,后方得安稳啊。
“皇上,如今果真抓到了几名梁地潜进来的奸细,不如就将他们问斩,了结了此事。”云太师躬身道。他心头也犯嘀咕,皇帝这个样子,一连三天没有上朝,然后让人在京城到处搜人,还九城都封锁了,要进出必须有繁琐的手续。难道是号称伤了脸的谢陌被人给掳走了不成?这个,也是云裳让他千方百计一定要打探清楚的。他告诉云裳,有些事能说动魏嬷嬷去打探比他们自己查管用。也不知道女儿说不说得动。
陈亚夫显然是赞同这个意思的,现在不管出了什么事,都不是该大动干戈的时候啊。皇帝三日称病不朝,京城里又这样,不但百姓,连朝官的心都有些不稳了。
看皇帝现在眼眶深陷,满脸青白,下颌处也有些胡渣子,整个人看起来都有几分狼狈,陈亚夫痛心疾首的说:“皇上还是再召太医正来看看,您这个样子,微臣和太师都担心啊。”
萧槙三天都没合眼,一闭上眼就想起那具烧得跟焦炭一样的尸体。
云太师前进一步,“皇上,不管出了什么事,大局为重啊。”
陈亚夫点头,“臣附议。”
他和云太师政见不合,但私仇还是没有的。如今的国势,他们为文官武将之首,当此局势,自当齐心协力。私下里商量,觉得岫云宫走水一事恐怕不单纯,皇上如今都是为了毁了面容的小谢娘娘。
云太师问明白了此事同云裳无关,自然是要更加的表现大公无私才是,否则退个半步也容易让多疑的皇帝外甥觉得他心虚。
萧槙撑着头,“你们出去,让朕静一静。”
那两人对视一眼,颇有些无奈的出去了。御书房便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萧槙撑着头的手慢慢放到眼睛上,他何尝不在怀疑不语为了不让他意志消沉所以打了诳语。
谢陌很可能真的已经死了,再也找不回来,再见不到她的喜怒嗔痴了。来日他即便一言九鼎乾纲独断了,又何处去觅伊人芳踪。只觉得此生已然残缺不全了。她曾说过他最爱的是锦绣江山,而她不过是锦上添的那朵花。可是,没有了那一朵花,即便是锦绣江山,却也会黯然失色。他此生存在的意义就只是从父皇手里接过皇位,几十年后再将江山交给即位之君么?而那,还不是他们俩生命的延续。
“不语大师呢?”萧槙坐了半晌,突然发问。
战战兢兢候在一旁的小六子道:“大师出去走走,还没有回来。”
“去找。”
“是。”
不语被急急找了回来,看到萧槙七分人三分鬼的模样有些不落忍。
萧槙扑过来,“大师,你到底看清没有,那是不是陌儿?”
不语叹口气,他是看清了。可是谢陌的心性摆明了不想回宫做这个六宫之主啊。难道真的要把她圈一辈子。那样子,这两人也不能真的相濡以沫,稳稳妥妥走过今后的几十年啊。
“依稀仿佛是,可是还是不敢确定。”
萧槙还没来得及说话,小六子进来禀报,说是谢府的大小姐在府门口执意请求面圣,派去的禁军头目就把话带回来了。
妞妞?她要做什么?
“那孩子怕是听说了陌儿毁容的事,觉得该自己出力了。”不语轻声道。
“出力,她一个小孩子出什么力?”
“她身上不是还有魏国公府的婚约么,大概是想以一己之力挽救家族。”
“她还没有十三呢,怎么能出嫁?何况如今这个情势,怎么给她送嫁?”被陌儿知道,还不得怪死他。
“她难道觉得她姑姑毁了容,朕就不会管谢家了不成?”
“皇上,你也说了,她还不到十三。祖父和父亲被押走几个月了。家里唯一的指望便是陌儿,如今又传出这样的消息,她坐不住也是有的。不过是想用自己把祖父和父亲从大理寺监狱里换出来,也让家里的人都能过平常日子而不是一直被圈禁着。你有没有这个心,日后长长久久的谢家人也就知道了,何必跟个孩子计较。”
“嗯,让人好生回绝她,让她不用急,有她出力的时候。她祖父父亲的事朕心头也有数。”
把人都遣退,萧槙看着不语说:“大师,我不敢睡觉,一闭眼就是……”
不语叹口气,“你不能安枕,该当让人给点安神香才是。”
“点了也没有,能安我心神的只有谢陌还活着的消息。”
“她要是死了,这江山你就不要了?”不语静静的捻动念珠。
萧槙整个人僵住。
“你要什么,你一直都很清楚。你要江山,还要她。可是她要的是什么,只是一个皇后的尊位么?贫僧不管红尘中的事很多年了,进宫寻找旧物是因为那书对当前局势可能有影响。如果能破了蛊王,也是功德无量。如今书已找到,能不能用上贫僧就管不了了。贫僧这就回大相国寺,皇上不必让人送了。”
“大师”
僧袍飞扬,却已步出了乾元殿。不语回首看了一下,这个时候纵着他一味伤悲,只能误了大事。这个位置,也许真的是要绝情弃爱的人才能做得好。什么都想要,却不能给予对方相应的,怎么让人留下。
萧槙还在想着不语临走说的话,你要什么你一直都很清楚,她要什么你清楚么?
此时的谢府,众人听了皇上的口谕,黄氏递上一张银票,“公公拿去喝茶。”
“好说。”来人不客气的收下了,如今谢家算是彻底完了,小谢娘娘废了还可能复立,但毁了容貌那就是再无机会了。
黄氏问了两句谢陌的情况只说是毁了容,还依旧在岫云宫住着,其他一概不知。
这么长时间的被圈禁,开府之日遥遥无期,阖府上下都焦虑疲惫,快要受不了了。公公跟夫君也在大理寺出不来,可是却还传出这样一个让人绝望的坏消息。府里的下人人心便涣散了。之前怎么都还有一根救命的稻草,如今,稻草也没了。
妞妞的作为事前瞒了她,作为母亲她自然是舍不得的。可是,除了这样做,又如何才能救阖府一百多人于水生火热呢。
太监没来之前,妞妞还安慰她:“娘,如今只是需要女儿的一个态度而已,即便立时送嫁,本就路途遥遥,又在打仗,也不知几时才能送得到呢。”
黄氏以手掩面,“娘就怕送都送不到啊。”
皇帝不允许,黄氏心头暂时松了一口气。可是这样无所作为的等着一个未知的结果,真的太难熬了。最要命的是手里的银钱不多了。这几个月一点进项没有,谢家的庄子铺子有钱也送不进来,却还要依旧的过日子。
谢旭搭着凳子把装银子的盒子拿下来,翻来翻去,夹层里头的银票却少了好几张。难道是下人偷了?可是,只有自己跟姐姐才知道这个盒子在哪里啊,也没人敢乱进姑姑的房间。夹层里头还有银票的事是他无意中发现的,都没有告诉过姐姐。
他拿了盒子递给黄氏。
黄氏打开一看,然后疑惑道:“你哪来的银子?”这几个月完全是坐吃山空。还要打点门外的禁军好打听些外头的消息,而且又出不了门,她自然不会再给旭旭发零花钱。而且,他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银子可以拿出来。
“姑姑放在家里没带走的,我一直从那里拿钱买糖吃。”
“你——”
谢旭问谢晖,“姐姐你拿过夹层里的银票没有?”
“我没拿过,我都不知道夹层里还有银票。”
“那么,姑姑屋里当真出贼了。”
黄氏疑惑的想着那一千两面额不等不翼而飞的银票。这个时候,她手里很紧,也只有把小姑子留下的银子拿来对付眼前的局面。
不管是外贼还是内贼,如果要偷应该都会把银子全偷了才是。不会像儿子跟女儿,时不时的手里没银子了就去拿一点出来用。旭旭说他发现夹层里有大面额的银票,没有告诉过姐姐,也没有机会用。只是偶尔的拿外面的碎银子出去买东西。这个她信,总不能旭旭大手大脚花钱她会不知道。而妞妞说她压根不知道夹层里还有银票。只是偶尔钱不凑手了从这里拿点去周转,手头松泛的时候偶尔还还上点。
拿走这个银子的想必不是贼。想起女儿之前请求面圣,要提前嫁去魏地,她不由得心惊胆战。
“来人,去把小姐给我叫来。”
这会儿,妞妞是该在房里教旭旭念书。可是,下人一会儿回来说他们都不在房里。
黄氏急了,发动所有人马上去找,最后在住宅通向下人房那里把他们找到。黄氏松口气,这屋里正门侧门都有人守着,他们怎么可能不在院子里。
“你们到哪里去了?”
两姐弟站成排的站在黄氏面前。
“出去玩了?”
“是。”妞妞轻声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