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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闲暇,萧槙就坐在一边边品茗,边听谢陌弹琴。谢陌是从小苦练出来的功夫,在各色乐器上的造诣皆不俗。尤其是这古琴,从五岁学起,到十三岁方有小成,是时手上已经起茧,又以特制药水几近是褪去了一层皮才重又养出纤纤玉指。
谢怀远一向心疼老来女,但是也明白她日后是要做什么的,不对她格外严格那就是在害她。所以,该学的该懂的,都是名师教授,从不敢怠慢。身为皇后,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愉悦君王身心,为自己及家族增添荣光。
在谢陌指下,轻快的乐声不断流泻而出。这一个月她装作已经把那二十多个好妹妹都忘了,与萧槙缠缠绵绵的在乾元殿过着小日子,这琴声倒有几分是心声。
萧槙微微睁眼,“好似有憾啊?”
谢陌抿抿嘴停下来,“世事从无十全十美嘛。”她不顾后宫怨恨,把萧槙霸住,为的就是受孕,可是前几日还是见了红。虽然很快就过去,但难免有一些遗憾。已经一个月了,她再这么霸着,前朝后殿的就会有声音出来了。
萧槙点头,“嗯,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是这个道理,人这辈子总是会有点不圆满的。”
谢陌听萧槙声音里也有些喟叹之意,知他想起了自身父母缘浅一事。只是自己,八岁就丧母,而父亲如今隔了万水千山,又何尝不是父母缘浅。
“怎么了?”萧槙看她愈发郁郁,柔声问。
“想爹爹了。”谢陌声音闷闷的。
萧槙抚了抚她的背,然后转移开话题,“你这眉有些淡了,来,我给你描描。”说完拉起谢陌进内室,摁在梳妆台前。从妆台上找出眉笔,沉吟道:“时下流行什么眉形?”
谢陌臭屁哄哄的说:“我画什么眉形,时下就流行什么眉形。”这倒不全是吹牛,民间本来就喜欢模仿宫里贵人的妆扮,谢陌偶尔别出心裁的在端庄的基础上做一些改变,都会影响到民间的好尚。
萧槙伸手指抚着她的眉,“嗯,你这原本就是天生的柳叶眉,好做妆饰,不过还是天生的眉形就好。”说完取眉笔勾画。
“咦,这么多练习的机会,怎么反倒手艺生疏了啊?”谢陌看着镜子里渐渐成形的眉形调侃。
“别瞎喝醋了,这三年也就大婚次日为了气你给云裳画给一次。好了,看看怎么样?”萧槙站到谢陌身后,手搭在她肩膀上。
“既然是皇上一番心意,臣妾就凑合用吧。谢主隆恩!”说罢起身作势一福。
“你——不识好歹!”萧槙伸手挠她的痒,谢陌很快就躲闪着求饶了,她最怕痒痒了,“槙哥哥,饶了我吧。”
“下次再不识好歹,就在你脸上画个王八。”萧槙收手道。
“画小一点,画得别人看不出来是什么也没关系,臣妾听说有人能在米粒上作画呢。到时候让他们猜臣妾到底又是什么妆。知道么,那些奴才把这些消息卖出去能卖二十两银子呢。”
萧槙感叹,“这还真是靠什么吃什么啊。”
正说话间前朝有八百里加急的奏折送到,萧槙一整脸色,“嗯,我去看看。”
还没迈步,慧芷宫的人来请,说贵妃略感不适。
对,这一个月破坏谢陌的神仙日子的就是慧芷宫时不时来请,然后淑妃德妃肖充容又各自用儿女为借口来请过几次。
“朕这里政务繁忙……”萧槙看到谢陌,“皇后替朕去瞧瞧吧。”
自从云裳怀孕,谢陌一次都没有去过,闻言也皱眉,小声道:“贵妃的肚子太过金贵,皇上还是忙完了自己去吧。”她连随同前往都不愿,别说自己去了。回头有个什么事赖给她,她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躲还来不及呢,傻子才往前凑。
萧槙想了下,也压低声音劝道:“朕已经说出口了。你要是不去,别人能说的可就多了。有魏嬷嬷在,你放心吧!”
别人能说的,有抗旨不遵,还有妒忌不能容人,她的一言一行可都是被人关注着的。也是因为之前有说皇后不能容怀孕的贵妃,从来没有表示过关怀的话,萧槙才想让她去的。
谢陌很是郁闷,她想怀怀不上,还得去看云裳炫耀。
“是,臣妾遵旨。”
谢陌坐了凤撵过去,脸色很臭。在辇车停下时,伸手拍拍自己的脸,做几个深深的吐纳,然后换上端庄得体的微笑。由玲珑扶着下车,心头想着,这地界,多来几次那都得得内伤。
“参见娘娘!”
“平身吧。”一路都是慧芷宫的宫人在跪迎。
进到侧殿,云裳的寝殿,她才缓缓的由石嬷嬷扶着出来,“臣妾迎接凤驾来迟,娘娘勿怪。还要多谢娘娘专程前来探望臣妾。”云裳手撑着腰,圆圆的肚子顶起,笑得眉眼弯弯的。得知来的是谢陌而不是萧槙,她起初也不悦,可是马上就高兴了。从杜宝林怀孕到谢陌面前炫耀,她不是就一直盼着这一天了么。
萧槙让云裳怀孕期间免了一切行礼的事情,谢陌自然知道。当下笑道:“贵妃无事吧,可召了太医?有紧急政务,皇上不能过来,遣本宫过来看看。”看到云裳眼里含喜嘴角噙笑的样子,谢陌果然是心头又一窒,可是还得保持着正宫皇后的大度,关切的问询。
云裳于是笑得更加甜美了,“谢皇上和娘娘挂心,略略动了些胎气,现在好多了。娘娘请——”
谢陌自是不好直接转身就走,只得忍着心头想吐血的冲动继续入内慰问。
果然,进去以后,云裳便不断地和她讲腹中孩儿,什么时候感到胎动,现在每日还要踢上她几脚,萧槙也会蹲在面前贴着听她肚子里的动静,最后还拎出她亲手做的小衣裳给谢陌看。
谢陌看着,那衣服倒是男女都能穿的,“嗯,亲手做贴身小衣,这也是贵妃母子连心,爱子心切。”
“不只呢,臣妾还给皇上做过一件亵衣,他说穿着很是舒服。”
“是么,皇上挺挑剔的人,都说贵妃做的衣服穿了舒服,那看来贵妃的针线活做得当真是不错的。闲了给本宫也做一件吧。”
云裳的笑有些凝住,说起来,谢陌是后她是妃,这件事她也无可推迟,僵着脸道:“孩子渐渐大了,臣妾现在是吃不好也睡不好,就没得空做这些了。还请娘娘见谅!”
谢陌大度的说:“没事,贵妃生育后养好身子再做也是一样,本宫等得。哪里能让你挺着即将临盆的肚子给本宫做衣服。”别说衣服,就是叫你做鞋袜,你也得给我做。做了我说好,让你接着做你还得做,穿不穿就在我了。想起不知萧槙的哪一件亵衣是她做的,牙根都在痒痒,真是酸!
“是。”云裳也含恨应了一声。回头再想法子推掉就是了。
一旁站着石嬷嬷和魏嬷嬷,对她们这样没有营养的对话两人都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怎么都跟小孩儿一样。
当然,受内伤更多的还是谢陌,她又关怀了几句,然后准备离开。临了对魏嬷嬷石嬷嬷点点头,“辛苦二位嬷嬷了。”
二人躬身道:“奴婢分内之事,不敢当皇后夸奖。”
谢陌面上淡定,心头郁闷的朝外走,后面传来云裳欢愉的声音:“臣妾恭送皇后!”
“贵妃安心休养吧,不必远送。”
上了凤撵,谢陌吩咐,“在这宫内四处转转。”散散心再回去,不然她很可能回去把云裳做的亵衣找出来用剪子绞了。饶是如此,回到乾元殿她还是有些心浮气躁,心头也不舒坦。
萧槙嗣后回来,看她气呼呼的,也知道原因,便转移话题逗引她。不过谢陌这副在他面前表现出妒意的样子,自然是比贤后面孔更得他心。
“还有三日就是云阳侯府办喜事了。”
提到这个谢陌高兴了些许,就等着三日后出去玩耍一趟。进宫一年多,真是憋屈坏了。
可谁想到,她月事已经过了,次日早起又见了红。这可是从没有过的。自从按水清幽的法子调养,她的月事一直就很正常。前几日是正日子,虽然量不多,但过都过了,怎么又见了红。
月事跟生育直接相关,谢陌不敢怠慢,立时召了擅长妇科的太医来问。
萧槙听说召了太医,也从前殿过来,问是怎么回事。听说是月事不调他有点发囧。谢陌也有点囧,刚才明明是你一副一定要问清楚的样子。
“你每个月的日子不都是对的上的么?”萧槙小声在她耳边呢喃,声音轻得没旁人听得到。
“不知道啊,所以才要召太医来问问。”
正说着,太医正亲自来了,见到皇帝在并不吃惊,皇后每次召太医皇帝倒都是在的。当下取出小脉枕诊脉,诊过左手再换右手,一时萧槙跟谢陌都有点紧张又不敢贸然打断他。等到太医正将脉枕收了,萧槙忙问:“到底怎么了,你直说就是。”
太医正躬身,“恭喜皇上,娘娘是喜脉。只是,胎像有些不稳,为了皇嗣还请皇上节制一二。”
“什么?”萧槙震惊的问。
谢陌也惊讶的把手放到肚子上,原来她之前以为是月事的见红,是因为房事没有节制,赶紧问:“那,孩子没事吧?这、这已是第二次见红了。”
太医正蹙眉,然后道:“的确有些凶险,但只要好好调养,这一次臣有把握保住皇嗣。”
谢陌顾不得看萧槙什么脸色,又问:“那本宫的身体,可以承受怀孕生子么?”这是要抢在萧槙开口前先堵住他的话。太医正还不知道皇帝的意图,被问到说的应当是实话。
“娘娘根基不好,但从小有高人调养,虽然三年前伤了元气,但其后尤其是入宫后一直调养得很好,已是养回来了七七八八。至于说怀孕生子,当是无碍。”
“好,下去写方子吧,本宫就把腹中皇嗣托付给你了。”
“是。”太医正心内诧异,一向连个伤风感冒皇上都紧张得很,怎么这有了皇嗣居然一言不发。他突然想起听闻过的传言,皇上让皇后娘娘喝洗胎药,不让她受孕。可这事是在私底下有人说,并无实证。而且无人对他交代过什么,所以,他方才的据实回答才应当是该有的态度。于是收起疑惑下去写方子。
萧槙静默了半晌,才问:“你早知道了?”
“哪能呢,如果早知道了能一而再的出这种事么。之前我不是告诉你是月事来了么。”上一次的日子正好对得上,所以谢陌也好,萧槙也好,都没有当回事。这一个月,两人跟新婚燕尔一样,等下红止住了,又迫不及待的在一起亲昵。却没想到两次都是因为没有节制导致的出血。而腹中的孩子,居然还能保得住。谢陌不禁感到谢天谢地!然后又怯怯的看向萧槙,“皇上”,两眼露出祈求。
萧槙站起来,“你歇着吧。”然后负手出去,脸上不辨喜怒。
谢陌拧着帕子,眼前除了玲珑,全是皇帝的心腹。如果他要把她怀孕的事隐瞒下来,不让外人知晓,她也无法可想。见萧槙要走,只有立即从床上下来,拉住了他的袖子,带着哽咽之声的唤道:“皇上”。
萧槙叹口气,把她的手扒拉开,“你容朕想想。”
想,想什么?想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谢陌立时便哭了出来,“呜呜,我要这个孩子,我要这个孩子。皇上,别夺走我的孩子。太医正都说了,臣妾的身子可以生孩子。”
“哭什么,上床好好躺着,玲珑,扶你主子上床。药煎来伺候她服下。”
“是。”玲珑上前扶谢陌。
谢陌走了两步,忽然转身,“我不喝药!”
萧槙一只腿已经迈出去,另一只还在门槛内,闻声冷声道:“喝不喝随你。想要保胎的是你,拒不喝药的也是你,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心头却也知道谢陌是怕自己让人给她下打胎药。
谢陌在地毯上跪下,“皇上,臣妾请求比照肖充容怀孕时的先例办理。”肖充容的先例还是谢陌那时提出的,让娘家人进宫来照顾。
谢陌边哭边膝行到萧槙身后,伸手抱住他还没迈出去的那条腿哭,“皇上,槙哥哥,求求你了!让我留下这个孩子吧。”
萧槙回头盯着她的头,隔着裤子他也能感到她的泪水烫烫的,“我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做这幅样子做什么?”
“呜呜,等你说就晚了。哪有当父亲的知道有孩子了是你这个反应啊,臣妾好歹是正宫皇后,难道连生养孩子都不配么。您不能剥夺我做母亲的权利。”
“把太医正找来。”萧槙道,然后弯腰把谢陌从地上拉起来,“你是皇后,不要动不动就这样。玲珑,给你主子收拾收拾。”
谢陌想说她哪有动不动就这样,上次是为了保姑姑的命,这次也是为了保腹中的孩子。被萧槙抱起放到床上,任由玲珑用热毛巾替她擦脸。
太医正过来,把保胎的方子呈上,萧槙直接道:“玲珑,你随医官去取药来煎熬。”
谢陌知道玲珑因为伺候她多年,却是懂几分药理的,便也放下心来,知道这一剂不是打胎药。皇帝一直没离了她的跟前,他不出声,绝对不敢有人敢擅动她的孩子。
萧槙扫她一眼,问太医正,“每次都服下洗胎药,还会怀孕?”
谢陌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生怕被萧槙发现她是有预谋的。
太医正楞了一下,然后沉稳的开口,“还是不能排除有这种可能存在的,毕竟万事无绝对。”
“嗯,下去吧。”
谢陌的心放下去,这一关算是过了。遂又眼巴巴的把萧槙望着,“皇上,方才臣妾说的事……”到现在,皇帝可连赏下头人的举动都没有,更别说把她怀孕的事公之于众了。
“你别又扑过来抱我的腿。”
“是,皇上,您不是要臣妾压制二妃,让后宫势力均衡么。德妃贵妃都有子,臣妾如果没有,也很难说真的就压得住她们哪。臣妾娘家如今也没有什么势力……”谢陌试着分析留下这个孩子的好处。
“云裳怀的是女儿。”萧槙半晌说了一句。
“那臣妾也怀女儿好了。”谢陌飞快的接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