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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一群宫人,好像害怕地看着他,那眼神,都望向了一个方向。
黎东钰跟随他们的视线转头望回去,看到了睡在他身旁的小吃货,眸子里猛地怔住:莫非,刚他是做了噩梦。
“殿下,要不奴才到御膳房端碗甜汤过来,殿下您喝了可以压压惊。”张公公说,私底下吩咐人赶紧去御膳房。
黎东钰只觉胸口里的心跳是余惊未平,小手有些颤抖地伸过去,探到睡在身边的小身体是温暖的,实在的,他闭了闭眼。
无论,无论谁,敢抢他弟弟,他都饶不了!
月室殿里,听着外头那一声声万岁的声音此起彼伏,像是一夜都别想停下。花夕颜深感头顶上的凤冠沉重,让柳姑姑帮她先卸除下来。
两位老皇后走了后,这月室殿是空了,但是留下了一股十分让人反胃的檀香。
檀香本该是佛家圣物,神圣,让人感觉清新,可这里弥漫的檀香,让人只觉恶心。不知是什么东西。
龙凤戏水的三尺檀木屏风,立在了厢房的中间。
黎子墨站在屏风外面,依稀能见着里头窈窕的身影,回想今夜她的美,一如多少年前。可是,或许,正由于是今夜,他突然,感到一丝惘然。
她是宫家的小姐,嫁入宫里,成为他的皇后。其余,只知道,她在七年前被害,命归一线,这时候,有人救了她,放她轮回,躲避天咒。什么人救了她?能越过他的手?为什么那些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若只是因为她是他皇后,这是说不通的。因为那些人与他根本没有联系过。何况,一个东陵国皇后,说实话,仅凭这样的身份,在天下并不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儿来,哪怕她手里拥有他给的凤印,他照样可以在她死后收回来。
一切,只能指向,她除了宫家的小姐,除了是他的皇后,还会是什么人吗?
百鸟朝凤,自古至今,只有传说,从未有人眼见为实。可今晚,许多人都眼见为实了。百鸟为她歌唱,为她掠过东陵国京城和皇宫上空,像是只为了她而护驾。
东陵国的后位曾几何时,变得如此神通?没听过。从先帝口里,从列祖列宗的记载里头,都从没有听过。
只能说庆幸,普通的百姓,哪里会想到这么多,都被成功地愚弄了。
屏风,只是那一屏之隔,这么突然间,感觉好像有点遥远了。
黎子墨陡然沉下微眸,诚如他小儿子评价的,他最讨厌,手心里不能掌握到的东西。
“娘娘沐浴吗?”见她全身是汗,柳姑姑请示。
“不用了,擦下身。”现在哪有时间泡澡,花夕颜只要听着外面的敲锣打鼓,心脏一刻都没停下来。
想必,对方听着这些欢呼声,巴不得马上把她宰了。一点粗心大意都不能要得。
青虎俯视京城里的大街小巷,民众们敲锣打鼓,好像过年一样,不,是比过年更激情,更高兴。
没有什么,比国强民盛,更令子民们更觉幸福的事儿了。
他们的皇后,是真正的凤凰化身,想必,很快会传遍天下,看谁,还能小看他们东陵。
一个百鸟朝凤的奇景,已经足以让之前众人猜疑着是神仙是妖孽的传说,通通消灭干净了。似乎没有人再记起,他们皇后是怎么死而复生这等事儿。
青虎挠着脑袋,说这些百姓脑袋简单,没话说,但是,他自家主子又是怎么回事,一直坐在这儿,看着底下的宫门,好像灵魂都出窍了。
“宗主,仪式都结束了,回去吧。”青虎小声劝。
云尘景的目光,从宫门望到了远山,眉头,深深地皱紧。尊贵的蓝袍,被风吹着,像是一湖水惊起无数波澜。
有女子往上望,望到他美如天神的身影,口中发出惊呼。
蓝袍挥袖,即结成一个结界,不需吹灰之力,挡住了凡人的视线。
见主子设了结界罩住自己,接着又是神游一样只望着远山天空,青虎无奈:恐怕这晚上,要这么过一夜了。
李顺德走进了月室殿,对天子说:“张公公在广阳殿派人来说,说太子殿下做了噩梦。”
大儿子,小太子爷,每次只要做了噩梦,一夜都别想睡了。是个心思十分敏感的孩子。
云眉微锁,道:“朕去看看太子。你们在这里看着娘娘。”
“奴才遵旨。”
天子摆驾前往广阳殿。
花夕颜没有注意到他走了,是抓住来服侍她的绿翠,道:“联系杜大人。要他注意京城里的动静,不要暴露身份。”
她这一回来,肯定有人高兴有人不高兴。不高兴的人,会不会借机又生乱,总得防着。
百姓容易愚弄,官员就不好说了。恐怕一群官老爷们,心里头都在徘徊犹豫,不知该不该向圣上启奏调查她来历。
说起今晚所谓的百鸟朝凤,花夕颜只觉这些人太大惊小怪了。在现代,早听说过,当天气变化时,或是大自然界有什么变化时,鸟儿走兽都会群迁。这种动物群迁的景象,为自然界的自然反应,根本没有什么可以稀奇的。只能说古人在某方面真是很迷信的。她接受过现代知识,不信。
她这是好运,刚好回宫时,遇到这种大自然奇观。
纵使她把这个秘密说破了,怕也没人信,不如不说,免得那些人更加把她当外星人看。本来死而复生,已经够让人起疑心的了。
绿翠去办事时,花夕颜突然记起:“小五呢?”
“在殿外候着呢,娘娘。”绿翠答。
“让小五陪你去。”花夕颜担心丫鬟出事,把小五一块派了出去。
等到一群人都散了以后,她站起来,在厢房里绕了个圈。柳姑姑端了碗热水进来,不知她想干什么。只见她突然叉腰,头仰,望着屋顶的横梁。
“娘娘?”柳姑姑有点怕她这些奇怪的动作。
“嘘。”她突然将指头贴住嘴唇。
柳姑姑一动不敢动。
将几件衣服拧成绳,轻轻向屋顶上的横梁抛了出去。柳姑姑吃惊地看着,那被花夕颜扔出去的衣绳,在横跨过横梁时,本是另一头跨过横梁后垂落下来,结果事实是没有,衣绳,一头仍抓在花夕颜手里,另一头,在横梁上飞过时,像是被什么东西吃掉了另一头,什么都看不见了。不知是不是自己眼睛是错觉,柳姑姑用力地抹眼睛,抹了几次看还是这样,这让她吓一跳,往后退。
“叫小五进来。”花夕颜说。
柳姑姑额头冒汗,道:“娘娘,小五刚随绿翠一块走了,您让他们走的。”
记起了这回事,花夕颜眉头只能皱个大疙瘩:“殿外只剩谁?林将军吗?”
“是的,林将军和林将军的人。”柳姑姑说。
生怕小五一个人护驾不力,当然,也有因为小五是流民等身份的戒备,重要的时候,林璟琪都被派在她身边多一层保护。
可能真是孽缘,自己三番两次都是被这只白虎救。花夕颜无奈的:“让林将军进来。”
柳姑姑夺门而出,因为只见着那诡异的衣服消失,都可以让她大叫鬼来了。普通人,对于术士的事了解甚少,也怪不得柳姑姑如此担惊受怕。
不过一会儿工夫,林璟琪从外头跳了进来,依然那副冷冰冰结了冰霜的秀气颜,问:“娘娘叫末将?”
花夕颜对他只抛去一个眼神。
林璟琪随她手里的衣绳往上看,看到了横梁上的术界,秀气眉很快地结成了个疙瘩:“娘娘!”
语气几分责备几分沮丧和几分恼羞成怒!
这些活儿,本该是他们护卫做的事,结果她全包了。事后,他和他的人,又得被她骂成废物了。
花夕颜无奈的:“我也是正好发现。”
“娘娘可以让末将进来试探。”
“本宫这不是让你进来试探吗?”
林璟琪无言。好像她和他说话,一直都是牛头不对马嘴的。
“逐影,你上去探下,这术界通哪里的。”
吩咐下去之后,身后的逐影追月两兄妹,是十足劲头要挽回以前的失败。
逐影几步登上柱子,跳上了横梁,逐渐靠近衣服消失的那个黑洞,眼睛平视,往里头瞧了瞧的样子后,对底下的主子说:“是虚无圈。”
虚无圈,只能通过虚无圈,才能知道这术界连着哪里。
花夕颜用手拉了拉衣服,道:“我猜,是这皇宫里某个地方。”
“娘娘如何知道?”
“这拉力,明显是跨过了横梁。”
听她说的这般玄乎,林璟琪却也只能是,让逐影放出一只虫子,飞到对面,看能不能抵达对方的地方上,充当他们的眼线。
逐影养的小虫子,算是一种低级灵宠,只能充当眼线用。从掌心飞出去的小虫,像是七星瓢虫,拍拍透明的翅膀,很快进入了黑洞里头。逐影随之从横梁上跳了下来,伸出掌心,显出一个类似占卜球的光球,这是连接七星瓢虫的眼珠子,可以伴随虫子望到对面。
小虫子应是飞过了虚无圈,成功达到了对面,是永寿宫。
原来这术界是两个老皇后留下来的。想必这两个老皇后不死心,想着怎么杀回月室殿。
陈氏在念慈躺卧的床边走来走去,嘴里念叨着:“这石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呢?我一个人,实在抵不住。”
花夕颜怔了下。怔的倒不是那句石大人。因为,在他们早先的猜测中,这两个老皇后会突然杀来,与那位神秘的石大人八成是有关系。只是,这陈氏,怎能突然冒出一个我字。据她了解,一个老皇后,说话自称哀家已经成习性了。无论有没有人在,都不该自称我字。
怎么看,怎么觉得这陈氏哪儿熟眼。
内心里突生出一个念头,花夕颜叫来柳姑姑:“你这会儿到永寿宫,给圣上的两位皇祖母,送点东西。”
“娘娘要给太皇太后和太皇太妃送什么?”柳姑姑问。
“就送这个。”花夕颜眯眯眼,脱下手腕的一个镯子,交到柳姑姑手心里。
柳姑姑见她这个脱下来的镯子,微微一惊:“娘娘,这不是——”
“没事儿。送本宫这东西的人,本宫到时会对那人解释的。再说,送过去,人家收不收还是一回事。”花夕颜口气微淡,眉里行间,让人瞧不出一点蛛丝马迹。
柳姑姑心里也是想不明白,这东西会和两个老皇后有什么关系,只能小心手里端着,奉花夕颜的命令,走去永寿宫。
永寿宫中,陈氏一个人在房里是坐卧不安,不时,拿捏起帕子,擦擦额头上的汗。服侍的宫女,见她这摸样,也似乎有些不解。到哪里都好,陈氏都是身份为太皇太妃,又怎会忌惮什么,更别说是,急成这样。
夜色中,永寿宫的太监开了门,柳姑姑走了进来。宫女向里头的主子报信:“太皇太妃,说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要给太皇太妃送东西。”
“皇后娘娘?”陈氏猛一抬头,有些愣的样子。
“是的。是皇后娘娘身边服侍皇后娘娘的柳姑姑。”宫女介绍,并询问,“太皇太妃是否让皇后娘娘的人进来见太皇太妃。”
陈氏两条眉毛拧成了两股绳子,似乎在犹豫见或是不见。像是想到什么有些气愤有些咬牙切齿,陈氏道:“行,哀家见一见,看她这个狐狸精敢对哀家做什么。”
柳姑姑心惊胆跳,得到了允许令之后,小心翼翼跨过了门槛。进到屋子里头,陈氏坐在太师椅上,雍容华贵。柳姑姑紧走两步,跪下行磕头:“奴婢拜见太皇太妃。”
“你家主子,皇后娘娘让你来的?”陈氏道。
“回太皇太妃,是的,皇后娘娘让奴婢过来的。”
“皇后娘娘让你过来做什么?”
“回太皇太妃,皇后娘娘说是身为后辈初次见太皇太妃,没有见面礼不孝道,因此委派奴婢给太皇太妃送孝礼。”柳姑姑这两句话,照着花夕颜教的版本说,说了以后全身都冒汗。
只听这像是有些讽刺的言语,听进陈氏的耳朵里,陈氏不能勃然大怒,只得忍气吞声,指头按着桌子道:“行,你把东西递给哀家瞧瞧,瞧瞧你的皇后娘娘,是送给哀家什么东西来的。若是不像话的东西,哀家改明儿告到东陵列祖列宗面前去。”
柳姑姑小心将花夕颜给她的那个镯子取出来,双手递给宫女。宫女双手捧着镯子,走到陈氏面前。
陈氏第一眼瞟到镯子上,像是满眼的不屑。
什么镯子,她贵为太皇太妃,什么荣华富贵没有享受过吗?区区一个镯子,想讨好她?
在月室殿通过虫子看着的林璟琪等人,也觉奇怪。这真是个不怎么起眼的桌子,不是金,不是玉,只是银。银在金玉面前本就显得位低一等了。莫非,花夕颜想借这个银镯子嘲讽下陈氏?
“此镯子看着还好,哀家等会儿看谁好,赐给谁吧。有劳柳姑姑了,回头告诉你家主子,辛苦了。”陈氏说。
柳姑姑磕着脑袋:“皇后娘娘说了,希望太皇太妃喜欢。”
陈氏挥挥手。
柳姑姑退了出去。
随之,柳姑姑走出了永寿宫。
宫女将门窗关上。
陈氏抓起摆在桌上的银镯子,前后左右看了看,在考虑扔不扔出去的时候,又犹豫了一刹那,最终,银镯子摆在桌上没有动。急匆匆的身影,穿过了帘子。
为避免被对方察觉,逐影的七星瓢虫,不敢跟踪到里头去。
花夕颜沉下声音,像是问身边的林璟琪:“宫大人是去了哪里?”
林璟琪内心里一惊,想她这问,之前不问,选在这个时候问,不正是意味她察觉到什么了。
花夕颜冷冷瞅他一眼:“事到如今,本宫都能察觉其中异样,见过两位老皇后的圣上,能一点都未所觉吗?”
林璟琪只被她这一眼,又瞪到内心里全是惊惶。
天底下,最了解那个叫黎子墨的男人,莫过于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