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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季瑶与齐云烟坐的是另一辆马车,单独从公主府出发,前往避暑山庄。齐父齐母亲自送女儿到门口,看着女儿登上郡主的马车。
齐云烟登上马车时,望到巷角,见到一辆马车的影子隐隐绰绰。眉头微蹙,像是担心。
马车里,黎季瑶备好了茶点,等齐云烟一上马车,热情招待。这可是花夕颜指名要款待的贵客。虽然,她从来都不知道有齐云烟这样一个人的存在。正好就此在路上可以询问。
齐云烟行了礼,黎季瑶赐座,她小心地坐了下来,眉眼下垂,眼睛不敢乱睹。
瞧眼前这女子的模样,倒有几分像自己嫂子,黎季瑶挑起眉尖:“你以前,是不是与我嫂子认识?”
郡主的嫂子?
齐云烟在微怔之后,想到她是郡主的身份,低了头,细声说:“宫皇后去世有七八年了。臣女身份低微,从没有入宫与宫皇后说话的机会。”
“可上回你不是入宫了吗?”黎季瑶说这话时,三七在旁又拉了拉她,小心祸从口出。
“上回入宫?郡主是指百汇园里颜尚书举办的茶会吗?”齐云烟似是不解,“颜尚书是圣上的御前尚书,然而,百汇园是圣上赐给宫皇后的,颜尚书再怎么讨圣上的喜欢,都不可能将百汇园再赐给宫皇后吧。臣女见园子的牌匾,石碑,无不都是署名了宫皇后。”
耳听对方这意思,对于宫皇后有维护之意,说得黎季瑶心头益发痒痒的,眯眯笑眼:“是呢,你说的都没错。宫皇后是圣上心里唯一的发妻,这颜尚书只不过是个御前尚书。”
齐云烟道:“可颜尚书用了圣上赐给宫皇后的园子来举办茶会。”
后者接上的这句话,含义可就多了。这黎季瑶再天真烂漫如何,都能听出其中好几层意思。怎么再说下去成了问题。比如这话可以说成,花夕颜是不知好歹,敢倚靠圣上的眷宠拿皇帝赐皇后的园子来彰显如今可能可以比拟皇后的身份。那她黎季瑶应该义愤填膺将花夕颜骂一顿,反正以她郡主身份骂一个御前尚书,也不见得怎样。问题出就出在,这园子本来就是花夕颜的,花夕颜本来就是宫皇后,怎么和齐云烟说明白这个底细,皇嫂又没有告诉她该不该说。
黎季瑶犯愁。
话说,花夕颜特意选择了百汇园办茶会招待京中上流圈子里的夫人们,又有多少人能看出底下暗藏的含义。怕是大多数人同齐云烟这句话表达的那样,若不知花夕颜身份的,无不会在底下骂花夕颜不知好歹,毕竟花夕颜诓了那么多家庭捐款,不借宫皇后的身份压死花夕颜才怪。
其实,这样告状的奏折,早在百汇园茶会举办之后,马上有好几封上告到了皇帝桌上。黎子墨看着这些拿皇后告皇后的奏折,只能是挠着脑袋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如云尘景所言,郁闷死了。
花夕颜倒是等着他将这些奏折拿给她瞧,说她笑话,她都不怕,本身这事儿她就想办到让他乐一乐。他每天处理那些头疼的奏折也够苦了,在其中弄点笑料让他不喜欢笑的脸松解下肌肉有什么不好。
正由于他也了解她这个心意,却是不想让她心头太得意忘形了,这是身为天子身为男人的本性,所以干脆按住了这些奏折,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提都不和她提捐款的事儿。
马车未出京城,三七掀了车帘,近到黎季瑶耳边说:好像有辆马车跟在我们后面许久。
黎季瑶捧着茶盅,对这事儿好像一点都不在意,道:跟什么跟?本郡主要去皇家的山庄,京城里没人不知道,她有本事跟着去,到了门口能进去吗?
这话是一点都不假。三七无语地立在旁边。
齐云烟像是没有听见她们的话,自己身边随侍的嬷嬷,金嬷嬷,是她母亲今早塞给她的,听了黎季瑶的话,眼珠子却是骨碌骨碌地转悠。
马车抵达避暑山庄时,方才知道圣上的御驾未到,院子里唯一先抵达的客人,正是黎季瑶唯恐避之不及的云尘景。黎季瑶干脆赖在门口暂时不进去。
在等待的时候,黎季瑶还是关心了下与自己一块等的人,咳咳清声嗓子对齐云烟说:“人人都说这云宗主乃天下无双第一好男儿,不知道齐小姐是不是一样想法?”想这齐云烟若是对云尘景有爱慕之心,她黎季瑶可以顺水推舟,做个好人,让齐云烟先进去私会。
齐云烟依旧无波无澜的,低垂眉眼答:“郡主。臣女只记得一句话,心比天高,则命如纸薄。云宗主身份比天高,像臣女此等,是望尘莫及的。”
黎季瑶冲她这张与花夕颜有几分相似容颜的脸,眨了眨睫毛。
那辆跟踪一路到了这儿的马车,里头坐的人,见前面的人迟迟不下车,心头可就急了。这里头坐的不是别人,正是心里不甘,一路像抱了天大的委屈,想到园子门口与花夕颜等人对峙的九夫人,携了自己女儿李秀瑛一块来。
耳听,隔着一面院墙,皇家园子里头飞出了笛声。美妙的笛声犹如淙淙流水,清澈明丽,几分潇洒,几分怡情。听人说,如今在园子里头只有一个贵人,若不是这位贵人吹的笛子,没人相信。
宛若天籁的笛声,在九夫人母女俩心头,勾勒出了一位绝美的男子,其衣着华贵,坐在与黎子墨不相上下的龙椅上。都说黎子墨放言天下只要宫皇后一个,天下女子早已对这样的男人死了大半的心思,追求一个心里有了其她女子的男人,坐一辈子怨妇,倒不如追求一个像云尘景这样的,不比黎子墨差的,与黎子墨堪称举世无双有钱有势的黄金单身汉。反正,胡太后生前不是说过吗,这云尘景和云族,为了与东陵结好,似乎有意将云尘景择偶的人选,定在了东陵。
“哎——”九夫人深深叹一声息。若她有武功,带着女儿攀墙也行。
只是一墙之隔,怎么觉得隔了万重山。
李秀瑛说是刚及笄,然而在九夫人那个圈子里转的,早听说了怎么找男人的事。对于像她这样的古代小姐来说,嫁人是第一要事。遇到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应说她比九夫人心头更急。
“娘,不然,我们到门口试一试。”
“试什么?人家能让咱进去吗?这是皇家的院子。”九夫人这点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私自进了皇家的园子,哪怕人家真让她们进去了,后面皇帝来了,照样知道后会将她们砍头。
“那怎么办?让齐家五品官员的女儿,压着我们二品官员的女儿进去吗?”
“这正是我想等圣上到来,当着郡主的面与圣上议论的。”九夫人敢打这步棋,都是因为京中无人不知,这黎季瑶郡主是个不按理出牌的主子,换句话来说,就是常常不按规矩办事,没少过挨皇帝的骂。
这一等,由于从京城到避暑山庄的路,快马加鞭也要半日,等到了夕阳斜下,都不见御驾的到来。这些人哪里知道,御驾先绕道去体恤民情和教育小皇子去了。
基于担心两个儿子的健康,花夕颜是不敢让儿子在仁心斋呆太久的,很快赶了儿子回去马车上。小太子爷突然发现自己弟弟不是一个自始至终的小傻瓜,尝试起撬开弟弟的小嘴,以图从弟弟嘴巴里学习更多的知识,为此小太子爷使出不耻下问的绝招,嘴巴抹上蜜糖,捧着小木木,称小木木才是举世无双的小神医。
这让躲在马车门口偷听两儿子在说什么话的花夕颜汗颜一把。
小木木真若是小神医,天可以塌了。回头,要告诫下大儿子,不能惯着小儿子。小木木不比谦虚的太子爷,有点夸都能飘上天。
回身,上了天子的马车。由于天子有话还想问她,她的建议一出炉,有人已经奉了皇命就近先实地勘察,结果听底下百姓透露,说是河流近来是漂浮了些死物,死的不仅有猪牛这些家畜,还有一些野外流浪的狗。
事情,好像益发复杂了。
一般来说,死物不太可能是集中在水源地漂流的,除非上流发生洪灾这样的自然灾害,造成动物大批死亡进入河中。但是,没有这样的天灾情况下,有意将死物抛入河中的人为因素升高。这些人是无意将死物抛进河里,还是说有意将死物抛进河里,造成了疫情进一步加重。
“除了京城,其余各地,是否有疫情蔓延的报告?”天子问。
马车里,几个臣子都垂着脑袋,仔细琢磨同一个问题。
说只有京城有,其它地方没有痢疾,绝对是不可能的。
黎子墨现在一是除了担心京城有以外,其它地方有,到那时候,疫情全国告急,邻国想要攻打东陵,轻而易举。若其它地方没有,只有京城有,那么,国内人想造反的可能性大一些。
由于皇帝都提到了可能战争的问题,花夕颜与马车里的几个臣子一样,首先想到了军营里头。若是军营里头出了疫病,问题更大了。
黎子墨底下侍卫亲军共十二支,号称十二卫,是东陵军队里头堪称最精良的十二支队伍,是军中的支柱。事不宜迟,由张明先起草,发急令给十二卫,让军队里头的军医,时刻留意军中的疫情。虽然暂时,军队里面,并没有这样的疫情报告上来。
花夕颜想,那是由于未到时候,疫情爆发有个潜伏期的。但是,这个时候从这个民间疫情蔓延的趋势来看,这个势头貌似已经是很不妙了。
天子与内阁成员都如此认为,忒组织了一个临时调查组,专门负责调查疫情来源的事。皇帝签下了委任状以后,马上有人拿着皇命去办事了。
由于这个小插曲,似乎,天子想趁着刚灭了孙府,到山庄游玩的兴致也缺缺了。
内阁退了下去后,花夕颜让李顺德煮了壶银花莲子汤,除了给两个小皇子喝,自己捧了一碗,递到圣上面前。黎子墨接过碗,喝了口,拧了云眉,问:“太子和花公子喝了没有?”
当爹的先担心孩子。花夕颜答:“都让人先送过去了。”
黎子墨把碗里的汤全喝了,对她说:“若不是你先留意到,这事儿到东窗事发时,朕都在睡梦里。”
“臣也是因着想给圣上解忧,合计着让那些人从自个儿富裕的钱袋里掏出几个铜板,没想,给揪出这个事来。”
他拍了拍身边的垫子,让她坐上来。
这时候国难当头,没有时间调情。但是,他伸手将她刚下车忙碌时不小心弄歪的发钗,重新插好。
她小心端坐,任他拨弄她头发。
“朕想起,上回在灵源寺,你为太子殿下梳头发的事。想着何时,槿汐能为朕梳一回头发。后来,朕又想,古往今来,夫是要为妻梳头发的,叫绾青丝。”见她没有说话,他扶起她下巴,轻声说,“朕知道槿汐这颗心在朕这里。”
她的心哪能不在他这。早决定嫁给了他之后,当了他皇后,等于与他共命运了。
他细长的眸子,望着她低头的样子,突然轻轻松开放在她发髻上的手。
他总是这样,一会儿对她很热乎,一会儿,又对她好像刻意去疏远了一样。而且,这些事,这么多年,她对他的习性也有了些摸索。比如,对她热乎的时候,通常是她做事没有先问过他,有些暗地里自作主张。本来,若是遇到这种事儿,他是该骂她,或是惩她的,但是,他没有,反而对她益发热情,于她为雄心满志。像如今的突然间刻意疏远,常又是发生在她为了他提出有建设性的建议,为他做了大事的时候。
这个时候,他往往夸她,说她是一代仁后,奇怪的是,同时,又是刻意保持了距离。
天子的心思就是这么奇怪的了。和普通人完全两样。别说她这个枕边人有时候看不明白,诸如她哥和张明先这样出类拔萃的臣子,都很难揣测到他三分真正的心思。
你说呆在这样一个人身边,要她不保留自己,不留着点余地保护自己的命,能行吗。
喝了她送来的药汤,他似乎有些困意,倚在了卧榻上。让她拿了本书给他念着。她若以往念了大概一页纸,他合上了眼。拿了条毯子给他盖上。
她哥好像得到什么消息,掀开车帘进来时,听车里头静悄悄的,没有声音,注意将动作放慢,再看是天子睡了,只好对她招了招手。
早知道她刚提出建议时,她哥对她存了好几分疑问。或许其他人看不出来,宮相如作为天下知名的大夫,对她提出的建议理解的要更深。
她蹑手蹑脚离开他身边,走下了御驾,上了她哥的马车谈话。
“因为兄长从未听说你说的那些知识,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得知的。”
“哥,对此槿汐不能回答。”
“是涉及天命玄机吗?”
她哥又不是傻子。她这些知识既然不是来自古代,只能是来自她灵魂去过的另一个世界。
宮相如两条细致的长眉皱了起来,一双眸子,浮现出了深埋的忧郁。
她说了一些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话,命数是否会因此惩罚她,不清楚。
花夕颜倒是觉得,说即说了,况且这事儿,涉及的问题挺严重的。不排除,这里头搞阴谋的,与咒她死的人没有关系。
“哥,上回我在百汇园办茶会。去赴宴的夫人们,并不见得对今圣上都很敬重。”
“你以前在宫中,由于胡太后的关系,所以,没能看出来。其实,圣上自登基之后,由于奉行的政策触及了不少人的利益,是有许多人不喜。”
“也因此,圣上与胡太后的关系越走越远。”
宮相如抬头望了她眼:“你都知道了?”
知道,知道胡太后时候连皇家墓地都进不了。
你说胡太后她图啥。有个当皇帝的儿子已经很好了。为什么非要搞造反。胡太后自己想坐上龙椅?想想都匪夷所思。
“知道圣上为什么执意要去山庄吗?”
“良德避暑山庄,是历代东陵帝君夏季避暑的胜地,那里,本该存有历朝历代帝君的文笔书画。先帝和明诚皇高祖都不例外。”
也就是说,那儿存有皇帝老子们闲来没事的时候,突如其来弄的一些闲情书画,这些随心所欲的画作,说不定能泄漏出了皇帝的什么秘密。再进一步说,胡太后存了这个造反的歹念,而自己并没有想做女皇的情况下,想扶持什么人替掉自己儿子,若不是有原因,完全不近情理。就此怀疑到胡太后有另外一个儿子之类,是谁都会这么想吧。
花夕颜顿时想起了,那晚上,大儿子抱着她睡时,说了一句:娘,娘不在的时候,不知道爹有多孤独。
自己母亲同在宫中,却是那么孤独的一个帝皇。因为没有得到过真正的母爱。乃至于,她大儿子看着他坐在那把龙椅上,没有仰慕,只有担忧,担忧自己哪天,和他一样。
怜悯。
有谁能想到,其实坐在龙椅上那位说杀头就杀头的皇帝,是这般可怜的人。
宮相如见她俨然是神游了,眸底里划过一丝微澜,低声:“娘娘能在天子身边照顾天子,实乃天下百姓之福。”
他的孤寂,或许只有她能理解,因为她与他坐的位置一样,充满了孤独。什么人都不能轻易相信,不能。因为谁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藏了匕首而来,目的又都是不同。
嗓子里压了下声音:“哥,我这次把齐云烟叫来了。”
“喔——”她哥轻轻一声。
花夕颜垂下眼帘。
夕阳斜下,暮色笼罩着山丘。良德避暑山庄坐落于倚山傍湖的一块胜地上,方圆近百亩,里头,有山有湖,有宫殿,有岛屿。说实话,那儿,能玩的东西,比皇宫和京城里多的多,怪不得皇帝们在不能去其它地方玩时,常跑到这里来。
御驾浩浩荡荡抵达山庄正门大门口。见黎季瑶郡主的车队已到。知道圣上到了,黎季瑶带齐云烟下车迎接御驾。
在马车里的皇帝,是可以不下车的,只是稍微掀开车帘,对着行礼的郡主等人,微微含了头示意,又问身旁的人:“云宗主是不是到了?”
云尘景与他们都不同路,自己一个人,可以飞快地跑来这儿。
“云宗主在里头,说是已经准备好膳食,知道圣上一行定是晚到。”李顺德按自己接到的消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