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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歌晚上睡的是她母亲当年住过的房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睡到后半夜就恍恍惚惚地做起了梦来。
梦里是一个女人温柔地哄她睡觉,还哼着一首轻柔却又不知名的歌,顾行歌费劲一切力气想要知道她到底在唱什么,可是身体却没有一点儿力气,只能静静地躺在那儿,女人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香气,让人忍不住就放松了下来,顾行歌在梦里迷迷糊糊地想,这个味道好像是玫瑰的味道。
就这么过了一会儿,声音和感觉忽然都变得模糊了起来,而且渐行渐远,最终归于一片沉寂,顾行歌感觉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然后她好像成了只鸟,背后背着一对翅膀,抖一抖还掉毛,家住在一个悬崖上的鸟窝里。
她从这个危房里探出头,感觉这里比“楼歪歪”“楼脆脆”什么的都惊心动魄——底下是不知道多深的悬崖,猎猎的风划过她的脸,好像可以随时把她给卷下去一样,再往远处望去,浩渺的蓝天和风仿佛连成了一体,宽广得永远也望不到边际。
阳光被峭壁挡住,顾行歌鸟小心翼翼地挪动了一下,发现自己怎么也够不着。
她明白了,她住的这个地方可以叫“楼飞飞”。
顾行歌看了一眼,就心惊胆战地缩回了鸟窝——不过这鸟窝的建筑地点虽然很猎奇,里面却很舒服,柔软又暖和,风一点也吹不进来。
她一开始以为自己被困在这里会活活饿死,可是过了没多久,她就看见有一只大鸟背着光降落下来,把食物放在了她的嘴边。苏轻眯起眼,努力地抬起头,仍然看不清大鸟是个什么样子,只是觉得它射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很温柔。
大鸟在她身上蹭了蹭,展翅飞走了。
顾行歌就开始了日复一日吊在悬崖上的生活,不知过了多久。大鸟每天送来食物,或者叼一些木棍干草铺在窝里,然后就会不知去向,顾行歌很想和它交流,可惜她的鸟语从大学开始就一直不过关,语言不通。
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只鸟,又为什么会跑到这个地方,也并没有这个求知欲,只是隐隐地感觉到心里升起一种奇异的感觉,又安详又焦虑。每次看见其她的鸟类从空中盘旋而过,她都有种想要一同飞上去的**,可是每次走到鸟窝边缘,低头望见千刃悬崖,又会脚软地止住脚步。
顾行歌觉得自己是被囚禁在那温暖的窝里了。
终于有一天,大鸟又来了,顾行歌再次鼓足勇气从窝里爬了出来,一咬牙一跺脚,扇起翅膀。大鸟安静地站在鸟窝边缘的地方,歪着头看着她紧张兮兮地把一双翅膀扑腾得活像飞机螺旋桨,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
顾行歌身体腾空,忍不住低头往下看了一眼——她觉着自己可能还是个人,人才恐高——这么往下一看不要紧,顾行歌觉得自己的血压当时就上去了,脑子里被呼啸而过的草泥马的咆哮声震得想不起别的事,于是第一次就遇到了飞行事故——她径直撞上了另一边的山壁,七荤八素地往下跌去。
顾行歌心想,完了,这回真要摔死了。
忽然,她的脊背被一双有力的爪子拎起来,顾行歌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眼冒金星地回到了窝里。大鸟轻轻地在她的头上啄了一下,好像责备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孩子一样,然后再次展翅飞走了;
风霜雨雪,年来年去,顾行歌觉得自己对飞行失去了信心。大鸟总是来去匆匆,每天大段的时间,她都用来看着时常变换颜色和天气的天空发呆,她越来越渴望阳光,可是只能看见,却永远也触碰不到。
慢慢的,她开始恨这个窝,为什么它偏偏要建造在悬崖上呢?为什么它偏偏要这么温暖舒适,又这么小呢?然后她的恨意转移到了天空上,风上,石头上,阳光上,甚至大鸟上。大鸟来的时候亲昵的触碰被她躲开了,她不再对食物感兴趣。
顾行歌觉得这一辈子,她都会是一只缩在窝里混吃等死的笨鸟,永远也飞不起来,永远也离不开这个诡异而又该死的地方。
又过了一段时间,她连恨意都凝聚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深深的悲哀。如果一只鸟不会飞,又为什么要存在呢?她想不通,于是开始绝食,打算饿死自己。
大鸟几次三番地发现她不肯动它带来的食物,有些着急,围着顾行歌转圈子,有一天它甚至飞出去,带回来一些五颜六色的花。
可惜顾行歌坚定一心地在找死的路途上狂奔,丝毫不为美色所获,只是偏头看了一眼,又恹恹地趴了回去。
“为什么要对我好呢?一定是这大傻鸟肚子太大脑子太小,弄错了。一只连飞都不会的鸟,有什么好黏糊的?”顾行歌心里闷闷地想。
大鸟越来越粘她,挖空了心思带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讨她欢心,顾行歌却越来越焦躁,甚至用仅剩的力气去驱赶对方,她讨厌这种毫无来由的关怀,因为她觉得自己不配被关怀,它就应该把她扔在这里,让她自生自灭。
大鸟被她的粗暴弄掉了一根羽毛,站在一边不敢靠近她,发出一声哀鸣。
暴躁炸毛鸟顾行歌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安静下来了,她看着大鸟,电光石火间,想明白了一个问题——原来她不是讨厌大鸟,她谁也不讨厌,只是讨厌自己。
一只叫顾行歌的鸟……或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