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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并不讨厌杨泽宇,即使有意见,也只针对其他人。
杨泽宇的脸色看上去不是特别好,惨白一片,身边还有一个小厮扶着,显然当时他还真的被家里人给狠狠打了一顿。
安宁垂下眼眸,说道:“你好好养身体吧,祝愿你能够寻到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子。”
说起来也挺搞笑的,这年头做婆婆和做人妻子果然是双重标准。杨夫人做人妻子,妒忌成性,怎么都不符合世人眼中贤良淑德的评价。偏偏等她做婆婆了,又想着要给自己的儿子寻一个贤良淑德的,加上还有大公主的前车之鉴在那边,竟是一时昏了头脑,挑拣起公主来了。
杨泽宇张了张嘴,半响,才对自己的妹妹说道:“妹妹,这件事本来就是我自己一片痴心妄想,同公主无关。”一开始只是淡淡的喜欢,只是越是了解她,就越为她心疼,渐渐的便转换成让自己也为止惊讶的感情。所以当时在听到父母说陛下正在为她相看驸马的时候,才会忍不住跳出来,告诉父母自己对她的喜欢。他怎么也没想到,父母居然会对此意见如此之大,说她同大公主凌天怡姐妹情深,两人估计是一个性子的。他们杨家可要不起婚后养一堆面首的公主。他因为同爹娘争执,还被打了板子。却不曾想过,这些话还会流传出去。
尽管因为天子的袒护,没人敢当面说凌天晴的不好,但私下的流言蜚语肯定不会少。皇上和皇后能够杜绝宫内的言论,但宫外的就力有不逮了。
想到这里,杨泽宇眼神沉了下来。
杨一茹见安宁站起身,打算回去,连忙将纱巾重新带回脸上,说道:“我送你出门。”
安宁点点头,她本来就没打算继续留着。
在还没走出花园的时候,她听到魏珍娘轻轻柔柔又带着一丝幽怨的声音响起,“表哥你这又是何必呢?”
安宁下意识地皱起眉,脚步也不自觉加快了几分。
杨一茹将安宁送到了门口,犹豫了半天以后,才说道:“那个……真的很抱歉,我们家不该人云亦云的。你说的没错,二公主能够让饿死的老百姓减少,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人。”
安宁惊讶地看着杨一茹,她没想到杨一茹在被她之前喷了一顿以后,居然还能主动道歉,而且听起来似乎是发自内心的。
察觉到她的惊讶,杨一茹低下头,“我之前去庄子上休养的时候,也曾听那些佃户说起过一些,他们都对你和二公主很是佩服呢。”
安宁只是淡淡道:“谢谢。”
然后转身上了马车,马车行驶出十多米的时候,她对蔚海道:“先去安家吧。”
她先去找玲珑再说。周家和安家两家因为蔚邵卿这一层关系和安宁与玲珑的友谊,交情匪浅,玲珑来周家玩耍的时候也常常不事先下帖子,安宁也是如此。见到她上门后,安家的门房还对她说道:“这几日姑娘在忙着给少爷收拾东西呢。”
“收拾东西?”安宁好奇问道。
门房点点头,“少爷这两天也要出发去边塞,所以大小姐正在整理出一些有用的东西。”
安宁笑道:“哪里需要她整理,她别添乱就很好了。”安家掌控军权几十年,又不是没有经验的人,对于这种事情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都知道该准备哪些东西。
门房将安宁带着穿过花门,便回到自己的岗位去了,安家的丫鬟见安宁来了,将她引到玲珑的房间。安宁还没走进去便听到玲珑的大呼小叫,“哎,那个金创药也一起带上。”
安宁听着玲珑清脆活泼的声音,脸上不自觉流淌出些许的笑意,“我在外面好远地方就听到你声音了。”
玲珑惊喜地回过头看她,“哟,你舍得从皇宫里出来了?”
安宁道:“有什么舍不得的。”若不是为了她那画作,她哪里会窝皇宫里。
她环视了房间一圈,发现玲珑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她似乎正在挑选着哪些要给她哥哥带过去。注意到安宁的视线,玲珑眨了眨眼,说道:“这些有不少是问晴姐姐送我的,可都是好东西呢。若不是为了我哥,我哪里舍得拿出来。他还好意思说我是在给他添乱!”
因为安宁难得来一趟的关系,玲珑也不忙着找东西了,直接拉着她的手坐在榻上,说道:“说罢,大忙人,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怎么突然上门来了?”
“你好意思说,你那两坛天门冬酒呢?等下就让我搬回去。”
玲珑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我这里有两坛的?”
“我还不了解你的性子吗?”安宁失笑道,“不过你做得挺好的,也算是给天晴出气了。”
玲珑哼了一声,“谁让他们说天晴的坏话来着。”玲珑因为安宁的缘故,同天晴来往不算少,也算得上是朋友了,她一向讲义气,见不得自己朋友被欺负。所以在杨家上门的时候,明明手上还有两坛酒,却硬说没有了,还骗他们说这酒得三个月才能搞定。
安宁问道:“不过这杨家小姐为何如此急切?今年的寿宴虽然快到了,但她也不一定有名额进宫,根本不需要着急吧。”
今年的万寿节,不仅安宁得入宫,就连她娘也混了一个位置。
玲珑道:“因为这杨家小姐已经定亲了。”
“咦?”安宁有些惊讶,这杨一茹年纪比她还小呢。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有不少人家在十一二岁就定亲了,但是仍然等及笄之后才出嫁。
“她那未婚夫一家这次也要入京参加寿宴,到时候肯定会同她见面的。她哪里敢用现在这张脸去同未婚夫一家打交道呢。”
安宁顿时明白了。
玲珑冷嘲热讽道:“你可知为何好端端的,为何平津侯夫妻说的话会流传出去?”
安宁道:“我想,一般情况下,侯府里的下人也不会有人傻到如此行事。毕竟主子失了脸面,下人也落不着好。”所以这事出来后,不少人都嘲笑平津侯治家不严,连下人都驾驭不好。
玲珑道:“平津侯府中可是养了一只毒蛇呢。”她说到一半,却又不说了,还嚷道:“说了这么多话,口渴死我了。”
安宁又气又笑,一个眼神下去,小云便去端了茶具上来。
安宁亲自泡了一盅茶,捧到玲珑面前。玲珑装模作样地点头,就着安宁的手喝了一杯后,润好嗓子以后,才满意地开口:“那魏珍娘因为父母双亡的缘故,从小养在侯府中。杨夫人对她也亲热,将她当做女儿一般教养。魏珍娘同杨泽宇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杨泽宇这条件,在京城里也算不错了。至少像魏珍娘这样父母皆亡的孤女,想找到比他更好的根本不可能,所以一颗心自然挂在杨泽宇身上。”
安宁道:“你的意思是传出这事的是魏珍娘?”
玲珑点点头,“最初传出这话的下人,被杨家给打了出来。我知道这事后,便将那人给押了过来,让下面的人审讯了一番,才知道他是受了魏珍娘的托付。那人虽然无子无女,平津侯府的人也不曾想过他是被指使的。事实上,魏珍娘的贴身丫鬟,早就偷偷认那人做义父,还保证说日后一定会赡养他,即使他去了以后,也不会少他那份香火。”
安宁道:“魏珍娘想来早就将杨泽宇当做自己的囊中之物,结果杨泽宇却喜欢上天晴,恰好平津侯夫妇也不喜欢天晴,她便一不做二不休,一来,事情闹成这样,天晴日后也不可能嫁过来。二来,杨家的名声也会因此变差,杨泽宇恐怕也会被陛下迁怒一回,行情下降,魏珍娘在杨家又人人喜欢,她无法抬高自己身份,便选择拉低杨泽宇,减少两人之间的距离,她的希望也就变得更大了。”
玲珑感慨道:“还是你聪明,我之前怎么都想不明白杨家对她有大恩,她为何会如此行事,还是我娘提点我的。”
安宁就不一样了,才听她说了一句,后续的自己就推敲得差不多了。这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不过玲珑的一大优点就是心胸宽广,好友聪慧她反而觉得是自己有眼光。
安宁笑道:“你只是不愿想而已。”
玲珑从小就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一路顺风顺水,最大的挫折就是以前脸上的疤痕,所以才会养成这副娇憨天真的性子。
她又问道:“你打算告诉杨家这事吗?”
玲珑道:“过段时间吧,杨家……这事也的确是不太厚道。”
多少给他们点教训再说。
安宁心知肚明,又同玲珑串了口供。
玲珑拍手道:“不必这么麻烦,我等下直接将这酒送到皇宫给天晴,再写封信同她说一下就可以。”
安宁点点头,玲珑现在正忙着,她也不好留下来打扰太久。
现在回去的话又有点早,安宁想起今天早上金宝还在念叨着想吃酱牛肉,聪哥儿则是想吃酱大骨,考虑到这两个孩子最近在国子监很是勤奋,就连沈以行都夸了他们不少,安宁决定买两斤酱牛肉和三斤酱大骨带回去给大家添餐。
这京城中老范家的酱牛肉和酱大骨是一绝,虽然酱油出来不算多少年,但老百姓们已经开发出了各种烹调的法子。安宁吃过几回他们家的酱肉,果真十分入味可口,最是下饭。
安宁买了几斤酱肉,又顺便在他们家买了酱菜。他们家的酱菜虽然不如酱肉出名,但味道也很是不错。买了大包小包的吃食,也花不到一两银子。
桂圆嗅着纸袋中传来的香气,一脸的喜笑颜开。
几人买完以后,正要坐马车回去。老范家的生意一直很好,每次门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刚刚也是蔚海负责排队,安宁他们在马车内等着。老范家又是开在街道较为窄小的南街,加上人又多,所以他们当时也只能将马车停靠在大约距离老范家两百米的小巷子口前。
买完马车后,经过小巷子时,安宁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虽然没有武功上的天赋,但是对于自己的感官能力一直都挺骄傲的,就在刚刚,她听到了十分耳熟的嗓音。
“我知道现在我的身份同你天差地别,也不求能留在你身边。只求你能看在我过去对你的心意,将我从这苦海中拉拔开来,带我离开这个地狱吧。”这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悲愤,简直让人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安宁扭头过,恰好看到在长长的小巷子的另一头,站着两个熟人。一男一女,女子身着桃红衣裳,脸上只是抹着淡淡的妆容,眼眶红肿,眉目再无以往的倨傲,这正是许久不见的陆凤仪。
另一人神情带着些许的不耐,眉目俊朗,正是季延一。
“那个地方,根本就不是人呆的地方。我若是继续留在那里,只怕就要被磋磨死了。季将军,我知道我过去做得不对,你不喜欢我,我也知道现在我们两人之间再无希望,只求你能够在出京城的时候,捎带我一程。只要不是留在京城之中,即使是穷乡僻壤,我也甘之如饴。我现在只想着安安静静的,一个人过着平静没有人打扰的日子。”
安宁十分清楚季延一的性格,别看他平时拽得要上天,对很多人甚至连面子情都不想给,但实际上行事颇有章法,还很有一股的义气。若不是如此,他在同安宁还不算特别熟的时候,都能帮安宁出头,陆凤仪这样苦苦哀求,而且所求之事也是将她带出京城这种举手之劳。
更不用说,季延一还不知道陆凤仪所做过的那些事情,并不清楚她这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在外人眼中,陆凤仪恐怕也是同其他的陆家姑娘一样,是被家族卖了的可怜女孩吧。
因为陆凤瑶和陆凤萱的缘故,安宁对于张家还算关注,知道陆凤仪在张家的日子根本没有她所说的那么差。那张老爷子对待她甚至比对自己的亲孙子张兴还要好,甚至还打着让张兴将陆凤仪扶正的念头。
安宁才不相信若是没有别的缘故,陆凤仪哪里会舍弃在张家的富贵生活,会心甘情愿地去一个穷乡僻壤窝着,保不齐,她想要算计的仍然是季延一。
季延一作为她的朋友,安宁哪里愿意他卷入这种事,直接穿过巷子。她完全没有放轻脚步声的打算,刚走几步过去,那两人就齐刷刷转过头来。
季延一看见安宁的出现,嘴角不动声色扬起微笑的弧度,另一边的陆凤仪就有些撑不住原本的表情了,袖子下的指甲用力掐着掌心。
“何必那么麻烦。”她笑盈盈地走了过去,看着陆凤仪说道:“延一这次出京城为的是公事,若是被人知道他还带了女子出去,而且还是别人家的小妾,恐怕到时候会有不少的脏水泼在他身上。若是陆姑娘信得过我的话,过几天来找我,我再安排人送你出京如何?”
季延一赞同地点头,“这倒是一个好主意。”
陆凤仪见自己的如意算盘被安宁打破,心中恨得咬牙切齿,面上还得作感激的样子,“周姑娘你能够不计前嫌,帮助我,我真是无以为报。我原本因为你会因为我之前对你的态度而讨厌我的……”
安宁笑眯眯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她顿了顿,感叹道,“说起来,陆姑娘比起你姐姐还算幸运的,至少现在衣食无忧。我听闻你那嫡亲的姐姐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息。听闻当初在家的时候,陆四小姐是在温柔不过的少女,真是可惜。”
她刻意点出陆凤瑶,无非是为了提醒陆凤仪她可是知道她的底细的,陆凤仪要是想要继续在季延一身上动歪脑筋,就休怪她不客气了。
陆凤仪抬眼便对上安宁清透澄澈的眼神,那眼睛仿佛看透了一切。她忽然意识到,周安宁恐怕所有的一切都知道,知道她对自己姐姐所做的那些事情。
她不敢再继续下去,勉强扯出一抹笑容,向安宁道谢后便离开了。
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安宁收回视线,对季延一说道:“据说陆凤仪同她一个早逝的姑姑有些相像,张老爷子对她比自己的孙子还好。”
她点到为止。
季延一却明白了她的意思,陆凤仪根本就没有她所说的那么惨,上来寻他帮忙,说不定是别有居心。他眼中浮现出怒火,眉眼的戾气让他的五官显出一种尖锐直戳人心的美貌,看他这样子,似乎随时都想要上门去寻人晦气。但陆凤仪现在是张兴的小妾,季延一若是真上门去了,传出去以后,不知道要被人说得多难听。那些市井小民最爱的便是这种带着桃色的流言蜚语。
安宁道:“总而言之,你自己小心点吧。”
安宁提醒完后,便转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