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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宁和宝如最终是没能去成婚宴。
因为秦娘子那边送来了言辞恳切的书信,道婚帖是男方那边的意思,自己虽然感激他的用心,却不得不想得更多一些,婚礼当日只简单请了一些亲族好友,略略摆了几桌,拜过天地祖宗,成了名正言顺的夫妻。
宝如有些怏怏,许宁笑道:“这是她周全通透之处,她既是决心嫁了,那便要为今后日子打算,男人为他做到如此,自然是不愿意委屈她,要给她个正大光明的婚礼,只是若是大肆铺张,她沦落教坊多年,若是席上有她从前的恩客主顾岂不难堪?又或是席上有些从前的姐妹,京里但凡有些层次的人家谁愿意去和这些人一同吃席?又或是有来了才发现不妥的,倒结下仇来,反倒是白白惹不快活,既然是如此重要,当然要周全各方,皆大欢喜才是。她过后必会另外设宴请席,到时候再贺她不迟。”
宝如叹了口气,将原本备好的礼遣人送了过去。她前世今生,只得这一个良师益友,虽然这一世因为种种原因与她不再和前世一般,却仍是待她与别人不同。
过了几日果然秦娘子夫妇在家中设宴单独请了许宁和宝如、裴瑄、卢娘子、唐远诸人,因着侯行玉住在许宁家,听得此事,少年家本就以此为传奇韵事,不免也有些向往,许宁便也带了他同往。
秦娘子丈夫名唤冯西平,年已过四旬,相貌清俊,眉峰深刻轮廓深邃,为人沉默寡言,却看得出态度十分诚挚,与秦娘子并立于门口迎客,举止礼节绝无敷衍。他对许宁及宝如深深施了一礼道:“拙荆得许学士援手,得脱风尘,又予以衣食之业,这些年照应之恩,粉身难报,今后若有在下能效劳的地方,只管开口,无不尽力而为,以报恩情。”
许宁笑道:“不敢当,一饮一啄皆有前定,我不过是因为出仕不便出面经营商铺,拙荆又要照顾孩子,经人介绍知道秦娘子于这上头颇有造诣,才请了秦娘子来替我掌着香铺,她经营香铺香坊,这些年尽心尽力,一毫不爽,盈利颇丰,十分得她之助益,如今她要与你回乡,我正愁着不知去哪里再找这般人才呢。”
秦娘子笑道:“不敢当此赞誉,这几年我也一直在□□人手,颇有几个能拿得出手的人才,香铺运营只会蒸蒸日上,恩公只管放心便是。”
许宁一笑举手作揖,主客一同进入花厅,厅内分设男女二席,中间隔了屏风,菜肴自然是极尽丰美,秦娘子在里头陪着宝如、卢娘子入座,外间男子则由冯西平陪着许宁、裴瑄等人。
席间宾主交谈甚欢,唐远是个跳脱的性子,少不得问冯西平道:“冯大人怎么这么些年都不忘记秦娘子?”他问得直率,冯西平显然是个内敛的人,闻言脸上一红,却看到席上众人都看着他,连屏风里都没了细语,显然都极为好奇,他轻轻咳嗽了声道:“原本我家是高攀的,两家同乡,小时候祖辈有些来往,祖辈因着交好给我们订了亲,乡间不似京里规矩这般分明,我们又订了亲,来往颇多,那会儿也还小,两小无猜,感情甚笃,后来她随父进京,有名门求娶她,她父母动了退婚的心,她却坚拒了只守着我,没想到后来家门巨变,她家入了重罪,她被发卖。家里长辈管束得严,赎她不易,她又十分倔强再不肯见我。听说她被人赎走,也不知归于天涯何处,原也想着这辈子就这般了,断了念成婚成家,有妻有子,各有人生。谁想到一次上元夜,路过宝丰楼,听到歌唱,虽已过了这样多年不见,我却仍是一听便知道是她。那时候……”他顿了顿,似乎有些不习惯情感流露,过了一会儿才道:“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这样多年,我还是没有放下她。”
外头侯行玉似乎被这感动了,鼻子里微微发酸,冯郎君这简单几句话说尽两人半生,却莫名有着难以言表的缠绵悱恻。许久才低声道:“冯郎君好生痴心。”
冯西平自嘲笑了下:“痴心不敢当,她沦落之时我未能拼尽全力救她,如今虽全力谋一个自由自在,却财产尽散于儿女,不敢说给她过富足生活,只求一个两心相知,不负彼此,一辈子很长,所以希望有人陪着,一辈子又太短,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时光过得太快,转眼半生已过,前半生为家族为儿女,后半生,我也该为自己的心过一过了。”一边却又举杯:“列位青春正好,愿你们都惜取眼前,得偿所愿罢!”
几人听了都有些若有所思,许宁笑道:“只误了半生,还好……只怕白白误了一生,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众人不知他这言语中大有深意,唯有宝如在里头持杯,想起自己与许宁这两世,秦娘子与前世不同的这一世百感交集,人生际遇,实在难以言说,连秦娘子眼圈也微红,只知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