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襁褓里的孩子不住的踢腾,原本嘹亮的哭声却被尽数捂在了孝宗的手心里。
孝宗的一张脸,因为中毒而呈现出青灰色,腮边肌肉抖动着,面目狰狞,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活人的生气。
柳妃的胸口被他踩的想要吐血,同时又压抑的厉害,几乎要喘不过气。
门外的两个侍卫上前,将她架起来就要往外拖。
柳妃眼神惊恐的看着襁褓里孩子不住在踢腾的手脚,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子甩开侍卫的手扑过去,用力的拉扯的孝宗的手臂,嘶声尖叫:“皇上!皇上不要啊!臣妾知错了,我知道错了!可是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您了!你放过我的孩子吧!放过他吧!”
“放过他?”孝宗却是不为所动,一把将她挥开。
柳妃仆倒在地,重又爬过去抱住他的腿哭喊着哀求,“皇上,是臣妾对不起你,五皇子是无辜的,您放过他,求你了!我求你了!”
说着,就又要爬起来去抢夺孩子。
“什么五皇子?一个野种罢了!”孝宗不留情面的一脚踹在她的胸口,将她远远的踢开。
他抬手指着柳妃,想要说什么的时候又觉得哪怕是千言万语都形容不了他此刻的心情,手指连着在空气里虚点了好几下也未能如愿,最后才终于提了口气出来,咬牙切齿道:“贱人!你真是对得起朕!居然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和人私通,你把这里当成了什么地方?又把朕当成什么了?是不是今天若不是有人把你的丑事抖出来,你就要和李家连成一气逼朕退位了?你想让这个孽种做皇帝?你想做太后?”
柳妃惨叫一声,扑倒在地连着吐了两口血。
“皇上不是的!不是的!臣妾一向都敬你爱您,我只是一时想岔了!”眼见着孩子挣扎的越来越虚弱,她什么也顾不得的再度爬起来,眼生惶恐的不住磕头告饶,“皇上!你放过我的孩子吧,都是李成玉逼我的,从头到尾都是她逼我的。臣妾一介弱女子,在这京城之地又无依无凭的,我只是没有办法才不得不屈从于他的。皇上,想要谋朝篡位霍乱江山的是李家,我是被逼的,我是被他们逼的!”
“李成玉做了朕二十几年的臣子,他有多少计谋多少胆量,朕难道不清楚?”孝宗却是不信。
他虽然多疑善变喜怒无常,但识人之明还是有的。
如果只是李成玉的话,他不可能有胆子谋划出这样的一件大事。
所以这件事的始作俑者,这可能是眼前这个可恶的女人。
这个柳妃,自己宠了她那么久,不曾想竟是个狼子野心的怪物,差一点就吞了他的江山,简直就是可恶,千刀万剐也不为过的。
“不是的皇上,是他逼我的,真的是我他逼我的,不是我想背叛您,是他全都是他!”柳妃哭喊着,额头在地砖上撞的砰砰直响。
是她攒多了李成玉作为她的后盾,和她一起谋夺皇位不假,可原来她也只想借李家的大公子来借种怀孕的,至于和李成玉之间,则真的是李成玉起了色心,威逼胁迫的。
那个时候木已成舟,李家掌握了她的把柄,因为不想半路放弃功败垂成,她也就只能一咬牙从了他了。
横竖她从一开始也只是把李家看做推他儿子上位的垫脚石,李成玉沾了她的身子,她心里自然怀恨,本来也就打定了主意,等到站稳了脚跟就叫李家人也一个一个的消失掉,永绝后患的。
可是不曾想,还没等她成事,就先被人揭了老底。
提起这事儿,柳妃心里对李成玉也是恨的紧,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的把脏水全部泼过去。
而孝宗此时还哪有心思追究他们之间到底谁是被动谁是主动?他看到的就只是柳妃不守妇道,给他戴了绿帽子的事,足就这件事已经可以叫他完全的失去理智。
尽管柳妃苦苦的哀求,孝宗也全部看在眼里。
手上越发的大力,死死的堵住孩子的口鼻。
柳妃拼命的磕头告饶,也于事无补,不多时孩子扑腾着的手脚就慢慢僵直的落了下去,藏在襁褓里不动了。
捧着他的内侍一动也不敢动,手臂都举的酸了。
殿中的气氛瞬时安静了下来。
柳妃跪在地上,不可置信的看着,眼睛瞪得老大,目光却是空洞而没有落点的。
她辛辛苦苦怀胎,拼了命生下的孩子死了,她处心积虑谋算的一切,在眼看着只差一步就可以成真的时候,也就这样无声无息的陨落,一无所有了。
曾经的繁华,曾经的意气风发和高高在上的殊荣,那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化为泡影,再也不能握在手心里了。
为什么会这样?
她拼尽了一切的努力,为什么就是得不到她想要的?
这一切都印证了易明乐的那番话——
到头来她还是斗不过她!
柳妃呆若木鸡,瘫坐在地上一语不发。
孝宗接过内侍递过去的帕子擦了擦手,冷灭的看她一眼,嘲讽道:“也许当初是朕错了,你这样天生的一个下贱货色,是朕太过抬举你了,终究也是烂泥扶不上墙。既然你觉得做朕的贵妃不合你的身份,那就回到你该去的地方去吧,想必红帐篷那里,会叫你满意的!”
这个女人,若是用寻常的方法处死了,只会让他觉得不解气。
孝宗说完,似乎是嫌这殿里是柳妃住过的一样,扶着内侍的手就往外走去。
柳妃木然看着内侍捧在的襁褓,眼底有泪光晃动,最后却是一闭眼,突然仰天笑了起来。
“皇上您觉得这样处置我就能解气了吗?对我来说无所谓啊,想必对皇上来说,戴一顶绿帽子和多戴几顶也没什么差别的!”柳妃咬牙切齿的冷笑,看着孝宗背影,神色怨毒。
孝宗的脚步顿住,迟疑片刻才回头看来,面无表情道:“不用试着激怒朕,你想要一个痛快是吗?朕偏就不叫你如愿!”
说完就又要转身往外走。
心思被他看透,柳妃心里只觉得无限绝望。
“你站住!”她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对着孝宗的背影大声嘶吼,“今天我时运不济,横竖是逃不过一死了,我认栽了就是,可是皇上你也不见得就会比我好的了多少。我不怕实话告诉你,你身上的毒根本就无解,昨天的时候就已经毒发了,今天再这么折腾了一番,你还以为你能活的多久?今天及时我没能成事,用不了几天,你的皇帝宝座也得要重新换人来坐,今天你杀了我,回头要便宜的还是别人!”
柳妃说这些话的时候已经近乎癫狂,一心只想着激怒孝宗,叫他再毒发一次。
孝宗死死的盯着她,脸上的表情却像是封冻了一般,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变化。
“你身上的毒是我下的!”柳妃已经什么对不管不顾,得意洋洋的瞪着他,一张被抓花了面孔看上去分外的怪异,“易明乐她什么都知道,可是就为借机铲除异己,她就将计就计,利用这个契机相继除掉了纪红纱和易明心。她的这份心机和手段,连皇上你也不曾料想到吧?别说我没提醒你,皇上你不会是他的对手,你的皇位和江山,迟早有一天都会变成他的囊中之物,而你终究只会和我一样,变得一无所有!那怕是到了黄泉路上,你也不会比我落下多远。”
这可以说是孝宗一生听到的最为严重的诅咒,若是换在往常,他一定早就暴跳如雷了,可是今天,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许是经历的打击太多已经习以为常,也许是真的看破一切全不在乎了,他竟是连表情都没有变上一变,只是眼中目光不觉得一沉再沉,自始至终的一语不发。
半晌,孝宗还是一摆手道:“带下去吧!”
“是,皇上!”侍卫领命,随便扯了件衣服给柳妃罩在身上就将她架着往外走。
柳妃死咬着牙关,也不再多说废话,被人一路拖出去的时候,还是死死的瞪着孝宗似乎是想要将他生吞活剥的了一样。
待到柳妃被架了出去,内侍才要扶着孝宗往外走,孝宗却是身子一晃,蓦的又喷了一大口黑血出来。
“皇上!”内侍尖声尖叫着扶住他,惶恐的就要冲着大门口的方向喊太医。
“都给朕闭嘴!”孝宗哑着嗓子冷声喝止,却一直保持着一个弯腰的姿势好半天没能站直起来。
内饰们不敢忤逆,忙是闭了嘴。
有人递了清水给他漱口,有人给他抚着胸口顺气,忙活了好一会儿孝宗才勉强撇开内侍的扶持,自己站稳了身子往外走。
越是这个时候,他越是不能在朝臣百官跟前露出败象来,不能叫他的臣民百姓看他的笑话。
内侍们都被孝宗的脸色惊吓住,大气不敢出的快步跟上。
孝宗脚下步子虚浮,却强作镇定的一路出了流云宫。
彼时一众的朝臣命妇早就等的惶惶不安了,见他出现,都急忙整肃了神情跪地参拜。
孝宗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俯视众人,迎面呛了口清晨的冷风,就掩嘴咳嗽了一声,然后开口说道:“兵部尚书李成玉,勾结柳氏图谋不轨,刺杀太后和皇子,并且胆大包天,妄图霍乱朝纲,证据确凿其罪当诛。传朕的旨意下去,李氏一脉以谋逆之罪论处,直系亲眷全部处以极刑,家中奴仆也一律格杀,一个不留。也不必等到过堂审讯了,老四,这件事还是由你即可带人出宫去办!”
言下之意,还是要封锁这件事的一切消息。
柳妃谋逆的事情必须公开,而她和李成玉父子有染的事情,则是关乎皇室声誉,一个字都不能外漏。
宋沛是亲王,最是明白这件事的重要性,事情交给他去办,孝宗才能放心。
而同时,他这样说的目的也是为了震慑今日在场的朝臣和命妇,以李家人的下场来警告他们务必要管好自己的舌头,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李夫人闻言,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李云瑶不可置信的瘫软在地,面无血色。
李成玉一声不吭,无话可说。
而李家的几位公子则是冤屈的紧——
未免走漏消息,李成玉和柳妃之间谋算的这些,除了李夫人和李家的大公子,其他人全都蒙在鼓里。
这会儿祸从天降,所有人都被惊吓的不轻,更是冤屈的很。
然则谋逆大罪祸及全家,这是板上钉钉的事情,谁也更改不了。
李家的人喊冤叫屈的被拖了下去,宋沛也即可出宫前去处理此事。
朝臣们人人自危,纷纷低垂着脑袋尽量的降低存在感。
孝宗冷冷的扫视众人一眼,最后才是视线在明乐身上一顿,道:“殷王妃,你随朕去万寿宫看看母后。”
说完也不等明乐反应,就径自下了台阶,扶着内侍的手往万寿宫的方向走去。
明乐的不光不经意的四下一瞥,却是不由的皱了眉头,侧目对雪雁问道:“荆王和长平呢?”
既然李成玉在各处宫门的布局已经被突破,那么依着纪浩禹的心性,他应该不可能不回来凑热闹的。
而且就算他不想来,长平也肯定不会放心,一定要折回来查看状况的。
此时两人一去不反,的确是太奇怪了。
“我叫武冈出宫去看看!”雪雁询问道。
“嗯!”明乐点头,眼见着孝宗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目光看着他的背影不觉的沉了沉。
她虽然知道纪浩禹不会在这个时候乱来掺和大邺国中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却总觉得怪异。
“皇上!”心里略一思忖,明乐就快走两步追上孝宗道,“我府上现在无人主事,看这个样子,一时半会儿我可能也不方便出宫,可否容我吩咐婢女几句话叫他们传回府上,省的下人们担心。”
孝宗止了步子看她一眼,见她神情坦荡而磊落,就没说什么算是默许。
“一会儿你先去御书房等着朕吧,朕也有几句体己话要和殷王妃交代。”孝宗说道。
“是!”明乐颔首,并无异议的屈膝一福。
孝宗会去万寿宫,一则是做给文武百官看的,去走过过场,二则也是为了亲眼确认姜太后的情形,以便于可以握着确切的把柄可以利用。
明乐明知道他的心思,彼此是心照不宣。
目送了孝宗离开,百官和命妇们这才如释重负,被内侍引领着移步出宫。
留了留在最后。
不过须臾的功夫,原本热闹非常的流云宫就人去楼空寂静的恍若一座死城一般。
“繁华陨落,不过瞬间,世事变迁,总是叫人感慨。”冷不丁就有人含笑从斜对面的大树后面走出来,身上的软甲表面还有沾染血迹未干,面上笑容却是洒脱不羁,手持一只碧色的酒壶,行走间酒香四溢,生生的将眼前萧索的气氛冲淡了几分。
来人,是秦啸!
“你来找我,是还有什么事?”明乐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个笑容,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没什么,只是提醒你一句,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秦啸说道,步履散漫的走着,又仰头灌了一口酒。
“你若是不信我,当时又何必来找我?”明乐反问,不甚在意的看着他,顿了一下就重新庄重了语气道,“说起来我七姐那里还得要谢谢你救她脱困,这个人情就先欠着了。”
秦啸笑笑,不置可否,连着又喝了两口酒才道,“今日之后,我在皇上面前就不得信任了,九城兵马司的兵权今天就会被从我手上移走,我能做的也仅限于此了,后面的事,但愿殷王赶得及,否则——”
秦啸说着,笑容之中就带了几分讽刺之意道,“我怕你一个人难以控制局面,那到时候可就坑我不轻了。”
这个人亦正亦邪,很多时候的很多做法都叫人参详不透。
当时秦啸在她入宫的路上截住了她,向她透露了易老夫人关押易明菲的地方,并且以此作为诚意,主动要求与她合作。
他是料准了明乐对易明菲没有恶意,也料定了利用易明菲可以说服她。
其实从一开始,明乐是想借孝宗的手去冲破李成玉围困宫门的队伍的,却怎么都没有想到秦啸会主动送上门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