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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公子!”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月骞愣了一下,这还是头一回听到别人对他这样加以尊称,心为之一怔,倒是有些不好应答了,感觉空气里荡漾着一股幽幽淡淡的脂粉香,香气犹自飘进肺里,仿佛心也柔了起来。他点头微笑了一笑,“不要客气!我们一见如故,就不要受什么拘束。还真多谢樊太太抬爱!”
“杜公子……”她忽然觉得嗓子眼儿有些紧,“我虽已为人妇……却也不是一厢情愿,这两年来还没有过什么快乐,这样约了你来……不会觉得我是个轻浮的女子吧!可我又何苦呢……都是命运吧,我倒是希望你指点我一条明路……”说着,微叹了一口气,直望着月骞,眼泪水在眼眶子里打转,就要流出来了又极力挽留住,因之把话突然停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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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欢 第九回(3)
月骞也呆呆地望着她,却不像平时在姨太太们面前那样放肆了,眼神也不好再多看她,脸上的笑容也遁了一半,说:“樊太太说话,有不得劲儿的地方,我能有什么能耐指点别人!不过我们有地方很对劲罢,我倒愿意和您成为朋友,有什么不快,尽可以和我谈的。”
她微微向他点了点头,只见嘴唇动了动,过了一会儿才道:“杜公子,别尽自叫我樊太太的……就呼我名字不可以吗。”
月骞道:“噢,的确啊,‘樊太太’三字也忒缺乏个性了!那么……娴贞小姐,你是否也该叫敝人月骞呢?”说完,径自笑了。娴贞的脸上漾出了笑意。
此番约见之后,两人一发不可收,越陷越深,直至缠绵不休了。月骞的胆子也越来越大,竟敢到樊府上和她相会,冒着被管家和仆人告发的危险(当然贿赂了不少小费),有时候甚至折腾到夜不归宿。
却说这个娴贞小姐虽有百般优异,可有一点不好。那就是,她过去因寂寞空虚时学那些上流贵妇抽了鸦片,染了烟瘾。爱屋及乌,这点嗜好月骞很快也学到手了。他不仅学会了嗑烟,人也变得愈加散漫起来,有时候到了戏台上连精神都提不起来了。这当然惊着了月仙,对他说:“师哥,可要注意身体,不要耗损太严重了。祖师爷赏的这口饭可不容易,身体要是倒了可就没辙了!”
他哪里听得进,每次强打精神上了台,下得台来依旧我行我素,倒不知该让人如何说他了。这着实让月仙伤心,迟恭岩试图劝解也没用,只有叹气的份儿。他也知道自己回不了原来了,因此也有些破罐破摔的心思,每次在娴贞小姐那里过完了烟瘾后,就又遁到青楼秋姑娘那里去赌。日子过得倒也真是潇洒!
他翘戏的时候多了,拿的份子却少不到那里去。尽管戏班的杨万山和梁玉春兄弟有意见,月仙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实在开不了他的份子就只好从自己的戏份子里削一份——还能有什么办法?他却不知好歹,反而变本加厉,花光自己的积蓄和份子后,就又向月仙借。这借哪叫借,只有借就没有还的时候,形同勒索。
然而最令月仙担忧也最痛心的是,几个月后月骞终因耗损严重,不仅伤了身体,也渐渐败了嗓子。及至最后,如若登台前不先过足了烟瘾,他的嗓音就休想出得来。月仙只得忍痛割爱,不断调轻他的戏码(1),减少他的戏份儿。即使是这样,他也不让大伙省心,事情变得更糟乱起来:他的两个相好,在台下较上了劲儿!
这娴贞小姐,知道自己爱的人在和她缠绵的同时,还和青楼的妓女打得火热,心里气极,但自己是已婚之妇不好跟他理论,只好千方百计找秋姑娘的茬儿。而这秋姑娘也不是吃素的,为人世故的事情见得也多了,再说知道月骞除自己外还有这么个相好,她心里的窒闷也是可想而知。因此,两个女人为了他,双方都死缠烂打,明里暗里都较着劲儿。
月骞也不管她们闹与不闹,该钻谁的被窝还照旧。烟岂能不抽?赌焉有不博之理?该干嘛干嘛,还真不会委屈自个儿!让他感到有点麻烦的倒不是两个为他疯狂的女人,而是樊府的管家和青楼的老鸨,这当然不仅因了他给人家的好处没那么多那么勤了,还因了各自设身处地地考虑。尤其是樊府的管家,见了他脸色是越来越难看,有几次刚转身他就听见从管家的鼻腔里发出“哼”的一声,似乎冒出烟气来。他也不往心里去,不能从正门进入樊府,他就从娴贞小姐为他开的后门进去,后门进不了他就番强而入,还真是难不倒他。及至后来,他把人家的墙头都爬光溜了。
娴贞颇有几分担心,对他说:“看来我们的处境是越来越难了,那个管家虽有些可恶,可我丈夫办差就要回来了我也拿他没办法!你说要是我丈夫回来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月骞道:“我们这是人在江湖,还能怎么办。”
娴贞:“可我爱的是你呀!”
月骞:“我们是身不由己,既然没有退路就只有由老天安排了……再说我一个唱戏的,还有什么能耐来改变这一切!”
浮世欢 第九回(4)
娴贞:“那你爱我吗?”
月骞:“……”
娴贞:“你是不是根本就不爱我?难道你只爱那个秋姑娘?”
娴贞一阵心酸,眼圈儿先红了,两行眼泪终于忍不住滑了出来,她从旁边的案几上抽过一条绣绸手绢,只管擦着泪,低着头倚靠着床榻,半晌才说出六个字:“我该怎么办呢?”说完,眼泪更是汹涌而出。
月骞搂过她,吻了她的纵横在脸上的泪痕,说:“你怎么这么傻呢,看把眼睛都哭肿了!唉!一个‘爱’字对一戏子是多么奢侈的字眼呐——我又怎么能轻易言爱!恕我吧!我也许是因为太爱你的缘故说不出口罢!”
娴贞微微红了脸,尽管委屈,那双水汪汪的泪眼尽朝他盯着,擦干了眼泪偎依着他,托起他的手摁到自己的胸口:“我并不是故意要为难你,只想探视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总想找出一点救我的办法……”
月骞不再吭声,握着她的手,端了眼神望着她的两只眸子,就那么两厢看着。他黯然地微微叹了一口气。在这静默的时间,在夹杂着鸦片烟气味的空气里,他替外交官的夫人脱光了身上的所有,灭了电灯。
在幽暗的房间里,在夜半的混沌中,他感到宁静的月光照在他的背上,她在他的身子下面不停地蠕动,呻吟声隐约可闻。他觉得他变成了一只癫狂的骑士,忽然想撒开喉咙唱一段戏。她的双手搂住他,她陡然地想把他翻转过来,一缕缕秀发毫无节制地往下散落。他伸手撂起一绺,试图触摸她的面容。他触摸到的是一张布满泪痕的脸。
他小声道:“你又落泪了……”
她什么也不说,只试图疯狂地将他夹住。她觉得自己像个燃烧的怪物,并拢双腿,试图做出令人咋舌的惊险跳跃动作一般。床头碰撞墙壁的嗵嗵声,把楼下的管家都搞得坐卧不宁,几次捏着帚棍“砰砰”地敲击天花板。他们充耳不闻。她试图叫唤,试图一点点将他活生生地吞噬。
她泪流不止,由于激烈而浑身颤抖。
快感强烈到让他受不住,他撑起双手,紧紧地抱住她想让她安静下来。她试图挣脱,他就搂得更紧了。窒息。炽烈。她像被水淋湿了一样,狂热而躁动。她甩开披散在脸上的头发,挣脱不了就不耐烦地啃啮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