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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外,大雨仍旧哗啦啦的下着;打在树叶、草丛间发出的声响合着瓦砾溅起的水花;天气阴阴沉沉,整个天空透着朦胧的灰黄色,饶是屋内点燃了蜡烛却仍旧显得有几分昏暗,气氛瞬间沉凝下来,压抑得让人觉得可怕。
“云叔,你,你……开什么玩笑呢。”不知道为什么,被云老那悠悠的眼神盯着,耿青柏只觉得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自己被什么危险给盯上了般,一股毛毛的感觉浮上心头。
云老双眼微微眯着,紧紧地盯着耿青柏的眼神,心底却带着浓浓的疑惑和思量;甚至周身已经泛起了若有似无的杀意。如果他没有记错,昨天晚上就是在这个院子,如果不是当时有人阻拦,自己说什么也是要来查个清楚的,而张氏……视线微转,深凝着因为高热而微微发红的张氏的脸,似乎在昏睡中都能感到危险般,头不断地左右摇晃着,薄唇微微嚅动,可却听不清楚她到底在说些什么,那样的不安,那样的慌张而又无助。
“云叔,您真的多虑了。正所谓子不曰怪力乱神。”耿青柏不着痕迹地抬头擦了擦额头上本不存在的汗珠,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之后这才赶紧道,“张氏那什么性子您难道还不知道吗?这大晚上的,她能去哪儿,再说昨儿大家都累了,刚回房,我们就都歇下了。”
“此话当真?”云老嘴角浅扬勾起几分意味深长,深凝着耿青柏许久然后这才微微一笑,道:“我也是担心她,张氏的性格实在是太……”说着他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青柏啊,有些事情我不说得太明白你也是知道的,毕竟这里是谢家,张氏又是个口无遮拦的,有些话如果真的泄露了出去,到时候……”
“是,侄儿明白,侄儿明白。”耿青柏连连点头,喉头滑动间,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你明白就好!”云老起身,幽暗的眸底飞快地闪过一抹暗色;眼皮微抬,扫过耿青柏和耿亭匀,从鼻子里发出一声轻笑,“时辰不早了,这天儿哎……我这把老骨头也快撑不住啰,我就先回房休息了。你们也都好好歇着吧。”说着还轻轻地拍了拍耿青柏,“你们自己好自为之!”
耿青柏和耿亭匀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解和疑惑;可在转头,哪里还有云老的身影;整个人早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爷爷他到底什么意思?”耿亭匀薄唇微微抿着,面带不解。
“不知道!”耿青柏同样是摇了摇头,转头深凝着张氏,不知道为什么脑子里竟然浮现出昨儿回来的时候张氏所说过的话,云老真的有些不对劲,可具体哪儿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耿亭匀瞧着因为高热已经昏迷,可却能明显地看出她非常不安的张氏,垂眸看到脚踏上张氏的绣花鞋底边缘竟然沾着青苔,再联想到刚才云老的话,不知道为什么一股不好的预感猛然浮上心头,“三叔,昨儿夜里三婶儿真的没有出去吗?”
“你什么意思?”耿青柏双眼微微眯着深凝着耿亭匀,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悦;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他见色起义,要了自己的女儿,现在又哪有这么多的糟心事儿;现在竟然还敢怀疑其自己来了,简直士可忍孰不可忍;面色难看得让人觉得可怕。
耿亭匀见状知晓耿青柏误解了自己,赶紧摆了摆手道,“不是三叔你看这个。”蹲下身,轻轻地拎着张氏的绣花鞋,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你说云爷爷那刚才的话,难道是三婶儿看到了什么不该看到的事情?”
“……”顿时两个人都沉默了,现在也只有等张氏醒过来才知道了。可看着张氏那越发潮红的面色,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不断的往下滑落,甚至头还极为不安的左右摇摆着,等她清醒过来怕是真的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了。
回到自己房间的云老,面色阴沉得让人觉得可怕;他左右不断地逡巡着,双唇紧抿,看着窗外那哗啦啦的大雨,像是瀑布般顺着屋檐往下不断地流着,这可是老天爷都在帮他,这么大的雨,谢家的人应该没有心思考虑其他的。
思索着,他沉沉地叹了口气,脑子转得飞快,猛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嘴角微勾,这才淡淡地露出一抹淡笑,既然山不来就我,我就去就山。他就不信了,就凭耿家那群草包,难道还能真的玩的过自己不成,至于张氏,不管昨天晚上是不是她,到底她又听到了多少,都必须死!主上的事情绝对不容暴露,不然自己怕是也活不成了;这样想着,他打定了主意。
秋日的雨不似夏日,来得快,去得也快。早上还阴阴沉沉的天气,到了下半晌就已经是阳光明媚,透着点点和煦温暖,让人只觉得懒洋洋的,想要睡觉。
“呵呵,早前儿那场雨可真是来得及时,老了老了竟是一觉睡到了下半晌,惭愧惭愧。”耿祁山脸上堆着笑意,朝谢安和陆氏沉沉道。
围坐在餐桌旁,纵然先前再多的不悦可正所谓人是铁饭是钢,他们初来乍到总不至于要求回到自己的小院吃的。
陆氏出自大族,性格也是大气,赶紧接着话茬,淡淡一笑,“都道是春困秋乏夏打盹,睡不醒的冬三月,耿老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家那逸小子怕是还没起呢。”因为陪客,道是没有了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哈哈,夫人可真是会说话。”耿祁山脸上似乎还带着点思索。
坐在旁边的谢安却始终沉默着,谢玮薄唇微微抿着,只低头用饭,间或给谢安或者陆氏夹菜,至于耿氏,谢煜和谢琦,都战战兢兢地坐在下首;还是耿亭匀看不下去了,分别给他们夹菜,旁边的云老瞧着这样的场景,心中非常的满意。
不多时,谢玮就放下了碗筷,“臻儿的伤还没有好,我回房去看看臻儿,您们慢用。”
“……”耿青柏瞧着这样的谢玮,眉宇微微颦蹙着,面色顿时就沉了下来;心里暗自思忖,这谢玮也太不像话了些,煜儿和琦儿虽然不是他亲生的,可好歹也叫了这么多年的爹,他怎么就不多关心关心他们,反而去关心谢臻那个孽种!
谢煜和谢琦也早就习惯了,只低下头兀自用饭;众人再也无话,用完午膳大家都各自的散去。耿青柏和耿亭匀直接随云老和耿祁山来到了他们所在的客院。
遣走下人,屏退左右。
耿祁山面色是难看到了极致,坐在上位,抬手一巴掌狠狠地拍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张口的语气更是难以入耳,“那谢玮真是太过分了,你们看看,看看煜儿和琦儿两个孩子都瘦成什么模样了?就知道谢臻,谢臻,难道另外两个就不是他的儿女了不成?”想当初在耿家的时候,谢煜和谢琦什么时候走出来不是满面红光的,什么时候受到过这种对待,身子都快瘦了一圈儿了,光是瞧着,就让人觉得心疼极了。
“七爷爷,这……”身为谢煜和谢琦的亲生父亲,耿亭匀自然更是难受,可现在他能说什么,以舅舅的身份除了在饭桌上给他们多夹几口菜,真是什么都做不了。毕竟谢煜和谢琦本来就不是谢玮的亲生儿女嘛;可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看盛怒中的耿祁山,他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无奈地耸了耸肩,低下头。
“山哥,这……到底是亲疏有别。”云老低下头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抹厉色,眸底带着浓浓的算计。只要耿家这个老不死的对谢玮起了疑心,那自己的谋划就成功了一般。想到这里,他心头自然雀跃,不过再抬起头时却又是那一副真诚而又语重心长的模样,语气沉沉,带着几分感慨,“不说其他的,这煜儿和琦儿的性子的确也是太刁蛮了些。往日里谢玮就对谢臻要偏疼些,现在谢臻受了伤,谢玮如此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谢家寻找了苏怡这个失踪的女儿多少年,这好不容易找回来了又因为他们一直不能骨肉团聚,你想想,便是谁处在这个位置上都是两难,谢家如此也情有可原!”
只是话音未落,耿亭匀却是身子怔住了,骨肉团聚四个字像是重锤般,狠狠地敲在他的心上。谢家夫妇和苏怡无法骨肉团聚,他与谢煜、谢琦又何尝能够。以往在耿家除了称呼其他倒是他都能照料着,可到了凉都,自己纵然有心那也是鞭长莫及。
耿祁山双眼半眯着,冷冷地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那苏怡也不是什么好的。哼,要真的想要认祖归宗,要真的想跟谢家好好相处来往,那苏怡能跟孩子们一般见识,说不定就是被是世琴说中了,看中的不就是谢家的权势和钱财!”
说得好像你们自己看中的不是谢家的权势和钱财一样!
云老在心中腹诽着,当然面上自然是没有表现出来的,他只是低下头,沉沉地叹了口气,“其实这些事情都是早晚的,到底是父子天性,你看看谢玮对谢臻,不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现下瞧着,你们说莫不是……”说到这里,他猛然双眸圆瞪,眸间充斥着浓浓的不敢置信,似乎心都悬到了嗓子眼儿上,薄唇微微嚅了嚅,一副欲言又止好似又带着后怕般的模样。
“莫不是什么?”耿青柏见状顿时好似也被感染了般,身子微微前倾着,压低嗓音急促地开口道,“云叔你是不是……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耿祁山闻言也转头深凝着云老,耿亭匀薄唇微微抿着,因为之前的事情心底对云老有些怀疑可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如果说他真的图耿家什么,耿家又到底有什么可图的,毕竟他已经呆在耿家这么多年,耿家有的东西无非就是钱财,图财不至于耗费半生在耿家上吧。凭他自己的能力如果单干,怕是早就已经腰缠万贯,成为丽城数一数二的富绅了。这么想着心中的疑虑似乎又少了些。
“这我……我也只是猜测,不确定的。”被众人灼灼的眼神盯着,云老的面色顿时变得有些苍白,他低下头,薄唇抿了抿,抬起头眼神似乎还带着点点不安,紧紧地抓着座椅的扶手,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稍微安心些。
耿祁山见状,眉宇微微颦蹙着,沉沉地叹了口气,眼睑低垂,“云弟你说吧,是不是谢家有哪里不对劲?难道谢煜和谢琦的身份已经被他们发现了?”
“那倒不是。”云老摇了摇头,脸上似乎带着有些为难,“我也只是猜测的。如果谢煜和谢琦的身份真的已经被发现了,那怕是谢家早已经容不得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耿青柏和耿亭匀两人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云老,不得不说,很多时候云老说的话还是很有道理的。
云老低下头,面上尽是为难,直到耿祁山也眉宇微微颦蹙着催促他开口的时候,他这才闭上眼深吸口气,眉头都已经皱成了一团,“我真的只是猜测的,事情不一定会是这样。不过你们看那谢玮对谢臻和谢煜、谢琦的态度是不是很不一样?”
当初谢臻是凌采薇的儿子,这件事情他们都是知道的。原本想让凌采薇一尸两命的,可偏偏因为耿亭匀和耿氏两人一响贪欢,房事过度;身怀六甲的耿氏流产,偏生这件事情就不能让旁人知晓,所以才不得不借口道庄子休养,趁机拿了凌采薇的儿子李代桃僵。
“云叔你的意识是谢玮已经知道了,只有谢臻才是他的亲生儿子?”耿青柏素来是个心直口快的,想到什么直接就说了出来。
耿祁山却是摇了摇头,眉头早就已经皱成了一团,“也不对,如果那谢玮真的已经知道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谢家。谢玮对我们家世琴是什么态度你们也都是看到了的,有这样好的机会休掉耿世琴,他没道理不开口的。”而且这天底下有哪个男人能容忍被戴了绿帽子还给人养儿子?纵然谢玮脾性再好,怕是也忍不得的。
“……”说着,瞧着薄唇微微嚅动,似是想要说什么的耿青柏和云老,耿祁山接着道,“如果说往日在丽城的时候还需要耿家来给他做掩饰,好方便他的行动去寻找苏怡,可现在苏怡已经找到了,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耿氏?”
“嗯。”耿亭匀沉沉地叹了口气,沉凝半晌这才低声叹道,“或许他是真的不知道,只是所谓的父子天性罢了。”更何况谢臻的确自幼就比谢煜和谢琦更为懂事,或许是因为自幼便看懂了人情世故,或许真的是父子天性,有些东西真的是说不清楚的。
云老闻言,薄唇微微抿着,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嘴角微微勾着,扯出一抹牵强的笑,“说得也是,说不定只是我们感觉错了,其实谢玮对谢煜和谢琦也还是不差的了。”说着低下头,“哎……只是,如今这样的情况……”
“可连云爷爷都能感受到谢玮对谢臻和对谢煜和谢琦的不同,难道谢家的人就不会发现吗?”耿亭匀猛然低下头,眉头紧皱,“咱们一直都在针对谢家,可是却忘了还有个蘅芜苑顾家。”
耿祁山闻言,猛的抬头看着耿亭匀,“亭匀,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也算不上。”耿亭匀摇了摇头,“可是你们别忘了,蘅芜苑顾家有个顾瑾汐,当初顾老夫人做事那么严谨周密,这么多年都没有暴露的事情竟然被她发现了。不然现在凉都怎么会多出个蘅芜苑顾家来。”
屋内众人闻言,顿时都点了点头。
是啊,当初顾老夫人拿捡来的儿子偷龙转凤,想以此来保住顾家的爵位,只是到对心中觉得亏欠了自己的亲生女儿,就因为平日里对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甥女偏疼了些,就被抓住了把柄顺藤摸瓜,将当年的惊天之秘给挖了出来,别看顾瑾汐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这么多人都没有发现的事情却被她发现了,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耿青柏闻言也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可不是说苏怡已经跟谢家彻彻底底的脱离关系了吗?”更何况现在的顾瑾汐不是身受重伤躺在病床上有没有醒过来尚未可知,应该不会来关心自己的女儿和谢玮之间的事情吧。
“三叔你别忘了,在咱们来凉都之前,琴妹妹跟那顾瑾汐就早已经结下了死仇。”耿亭匀说着,自己的心也越来越沉,越来越凉,他艰难地吞了口唾沫,“难道你忘了之前那睿王说过的话,如果不是因为谢家,如果不是因为谢家是顾瑾汐的外祖家,怕是琴妹妹早已经被下了天牢,又怎么会像现在这般;你们说顾瑾汐真的会放过琴妹妹吗?”
耿祁山闻言,顿时点点头,“现在那丫头还昏迷在床上没有时间去查,一旦等她醒过来,再查出点儿端倪,那可就……”
一时间,屋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云老有些颓然地靠在椅背上,面色难看到了极致,双唇泛白毫无血色,“那山哥你说我们该怎么办?瞧着睿王对顾瑾汐那宝贝的态度,怕是蘅芜苑顾家我们根本就接近不得,谢臻的武功可是谢玮亲自请人来传授的,都奈何不得顾瑾汐,我们……”
“不,不行,咱们必须得尽快动手。”耿祁山闭上眼深吸口气,心一横。
“可是……”云老嚅了嚅唇,脸上似乎带着些许犹豫,他薄唇微微抿着。
耿祁山却是猛的睁开眼,浑浊的眼底带着浓浓坚定的神采,视线扫过云老,耿青柏落在耿亭匀的身上,“你们莫要忘了,那顾瑾汐看起来虽然只是个小丫头,可是却拥有不菲的医术。如果等她醒过来咱们再动手,万一毒被解了,你们可想到后果了?”到时候要赔上的可就不仅仅是耿氏母子三人,还有他们丽城耿家上上下下的百余口人,一个不好,说不定还会连累九族!
“……”耿亭匀闻言,艰难地吞了口唾沫。
“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耿青柏眉头早已经皱成了一团,想到至今仍旧昏迷在床上的张氏,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想将有些事情给问清楚。明明看起来是挺和蔼可亲的老者,可有时候看起来又太奇怪了些,他眼角挂着云老,似乎觉察到云老也在打量他,他顿时低下头,“毕竟这件事情非同小可,咱们还是得……考虑周全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