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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子都是四十左右,毫无例外的都有大片的白头发,头发都是用布带束了起来,没有帽子也没有头巾,身形倒是都还壮实,看眼神中是绝望中有希翼,那是看到自己之后才有的反应,此前的哀求恐怕只是绝望之下无力的反弹,他们也没想到史从斌会突然出现吧。
这几个人都是京师里的土著,史从斌知道有两个小买卖人,一个捏糖人的,还有一个是卖水的苦力。
这年头的京师可不是到处都有水龙头,地下水分布不均,有的地方好打井,有的地方就打不上水来,很多人家得到很远的地方担水,要是家里没有壮劳力,或是男子脱不开身,妇人们挑着百来斤重的两桶水实在太难,卖水人就是当时的一种职业,就是替那些离水源远的人家担水,一挑水一个大钱,一天累弯了腰也不一定能赚够一家的吃食。
担水的就叫担水李,他的腰也是最弯的一人,他先向史从斌躬身行礼,说道:“史老爷回来就太好了,原本也不该来劳烦老爷,只是咱们这胡同最乐善好施的就是史老爷了,我们这些穷苦人不来告帮,家里妇人孩子都饿着,咱自己忍几天饿也没啥,就是见不得孩子苦,人都说等天气好些,湖广的粮食就运上来,粮价就会跌,到时候咱慢慢攒钱,总会把这亏空给补上来还老爷的钱。”
史从斌张罗各人坐下,又叫管家上茶,几个邻居都是屁股下着了火一样,听着这话赶紧站起来。
史从斌也不过份客气,太客气了就太反常,当下就问道:“老李,粮价到多少了?”
担水李一脸愁苦的道:“九月时粮价从四钱五涨到六钱,每年入秋都会涨一次,等秋粮上来就回落,大家也没怎么当回事。九月底粮价又涨了两次,从六钱涨到了一两一钱。这就涨的太邪乎了,从未见粮价这么涨法的。从十月到如今,已经是一两三钱一石了。”
捏糖人的糖人张插话道:“老李,你那是前天的粮价,今天到一两四钱了。”
担水李一听,好似晴天响了个霹雳,张嘴惊道:“这两天涨一钱,还叫不叫人活了?”
史从斌沉吟道:“粮价涨成这样,我记得去年这时候才四钱二分一石,还有更低的。这样涨法,朝廷官府不管?按说湖广的粮也该有不少大粮商运过来了。”
京师的粮价一直相对平稳,主要是京师天子脚下得维持一定的平衡,稳定才是最要紧的事。这种思维方式和做法几百年后也没有改变过,几百年后不管是地方灾害如何,首先是保北京的粮价和副食品供给,在医疗,教育,民生等各方面,北京为首都也是优先保障,说起来此时的大明和后世也没太大区别。
不同之处在于此时的朝廷和地方官府都没有什么好办法,要说厉害,陕北的饥民闹起来岂不厉害?有识之士都知道不能弄到官、逼、民、反的地步,但朝廷给陕北的赈济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一亩地减免的赋税也相当有限,地方上的胥吏一样逼迫农民,交纳不了的百姓还是得到县衙门立站笼,打板子。地方豪绅还是逼迫交不起田赋的农民破产离家,有些事,不是想到就能做到,甚至是想都想不到才是常态。
提起朝廷官府,几个人纷纷摇头,担水李道:“我前天倒是看到,官府贴告示令东城并各城的大粮商不得储粮居奇,抬高粮价,也不准闭门不售。这可到好,按高价买粮就有的买,想买低价粮,就是没有。”
另几人也道:“官府也不能太较真,大粮商岂是一般人,都是各太监和公侯府邸的出身,顺天府拿他们有什么法子?再者说也是湖广的粮没上来,听说天津到临清一路粮食都涨了,连江南的粮价也在涨。”
“江南不提了。”史从斌随口道:“天津粮价倒真的是在涨,一石一两四钱,和京师价格一样。”
各人都是愁眉苦脸,担水李只摇头,说道:“这样下去,百姓要没有活路了。”
“你们莫慌。”史从斌笑道:“通州大仓最少还有过千万石,真的粮价涨上来,朝廷会想办法的。”
京师是重中之重,朝廷在通州有大仓,每年四百万石漕粮是稳定粮价的定海神针,有这些老经验在,史从斌一番话倒是将这几个京城人安抚住了,各人从史从斌处借了些银子,都是不敢回家,趁着时辰还早,赶紧去外头大街上的粮店里买粮去。
“三叔,”史可诚道:“怎么京师粮价涨上来这么多,要是这么着,朝廷理应开仓放粮了。”
“这事很难说。”屋子里只有自家两个侄儿在,史从斌说话就随意许多,他道:“通州大仓的粮,主要是用来保障皇家,太监,勋贵,百官,还有京营驻军的吃食,这加起来就好几十万人,一个月一人一石粮总是要的,一月几十万石,还得包括蓟辽驻军和宣大驻军的军粮,大仓的一千多万石粮,也就够一年的折腾,今秋漕粮已经运上来了。要等新粮得到明春,你说,皇上敢随意把大仓的粮拿出来平抑粮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