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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内熊熊燃烧的红烛内混着不知名的香料,似有若无的暖香无声萦绕在四周,将我的脸烘托的绯红。“奴婢不曾说谎。”我听见自己清越的声音缓缓流淌:“大兴十一年,奴婢的家乡遭了洪灾,奴婢痛失双亲,幸得苏老爷收留才得以苟活。奴婢心里知道天灾不可估算,但总也希望太平盛世下风调雨顺,人人安居乐业,不再像奴婢这般受骨肉分离之痛。”
“大兴十一年——”他眉心微皱,略略思索一番道:“水患年年都有,只不过大兴年间多用刀兵,百姓赋税加重,加上官吏贪腐,故而使得赈灾无力,灾情加重。说是天灾,其实该是*!”他深黑的双眸撩我一眼,忽然凌厉的嘴角勾起道好看的弧度,浅浅一笑:“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先帝!”
话都是他在说,却扣了个帽子给我戴!我几乎气结,舌头不听话的打起转来:“奴、奴、我不敢——!”
“你不敢妄议先帝。”他走近一步,龙延香的味道霸道的袭来:“可是你敢跟朕回嘴。到底还是朕容着你,容坏了你——”
我捕捉到他语气中淡淡的暧昧意味,不由得瞠目,看他步步紧逼,几乎把我拢在一个小小的角落里。背后就是高高的书柜,冰冷的紫檀木架硌得我后背发凉。他在说什么?他在暗示什么?眼前是皇帝卓绝英伟的面容与他幽若深井的注视,脑海中却浮现出春光灿烂处的一院国色,就连近可相闻的呼吸都嗅出了花草的芬芳。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在做什么?理智在一个小小的角落尖叫起来,刺耳的声音戳破我香艳旖旎的美梦。我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变得恐怖,因为浑身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都因惊惶而起立。就在他的嘴唇即将碰到额头时,我扑通一声跪倒在他的脚下,颤声道:“圣上赎罪。奴婢忘形!奴婢该死!苏小主正在寝殿候着,奴婢、奴婢——”
实在不知道当说什么好,我便一直跪着,跪着,像一只蜗牛,拼尽全力想将身体塞进自己小小的壳中去。良久,上方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我抬眼,看见那双绣着金龙出海的明黄色常靴站在我面前一动不动。
又过了一会儿,才听见上面传来他冷冷的声音:“苏更衣果然御下有方,甚好!”
接着就听他高声唤道:“赵明德!”
赵明德从落地屏风后转进来,脸色一僵,随即陪笑道:“皇上?”
“如今你们的差事办得越来越好了——”九五之尊冷冷道:“居然也敢来做朕的主!说,谁的主意!”
赵明德的冷汗瞬时披了一脸,双腿一软就跪在金花地砖上,嘴里一个劲的讨饶,却没蹦出半个人名来。皇上听得不耐烦,挥手道:“说话颠三倒四,去殿外跪上两个时辰醒醒脑子再来回话。”又一指我:“送出去。”
圣旨一下,我和赵明德都松了一口气。千恩万谢的出了门,赵明德将我送至延嘉殿外,道了声“好走”,也不顾身份脸面,就在煌煌灯火和一干宫女太监的眼下直直跪了下去。我心内大不安,连忙陪着跪在青石砖上,低声道:“赵公公,是奴婢连累你了。”
“莫忘姑娘言重了,是老奴的差事没办好,这事儿该先问问姑娘的意思。”赵明德眼皮一抬,将我囫囵看在了眼里:“姑娘请起来吧,这青砖地冷,跪坏了老奴可承担不起。”
我知道这话是在打我的脸,却又不知当说些什么,又不能立马起身,只得厚着脸皮陪他跪着。尴尬了好一会儿,伽罗姑姑施施然从殿内出来,见了跪着的赵明德,微带笑意的说:“早不听我劝,这可好了?”又看我一眼,奇道:“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你家小主已被恩辇抬出来了,还不去伺候着?”
我闻讯如晴天霹雳,失声道:“怎会如此,皇上不是招小主侍寝的吗?”
赵明德闻言,似笑非笑的看我一眼,道:“莫忘姑娘别拘着了,快去看看苏小主是正经。”
我一时心慌,冲她二人行了个礼,便匆匆往华容宫方向赶去。
恩辇是从侧门抬出去的。抬辇的太监脚步轻快又识途,故而在半明半暗的宫灯映照下也走得飞快。我匆匆赶上云熙时,她正歪在辇上假寐,沉静的面容上不见悲喜。见我走在一边,便嘴角努力的扬起一丝苦涩笑意:“莫忘,我又成了一个笑话。”
引路的年轻太监何其聪慧,开慰道:“小主不必挂怀。皇上日理万机,心意偶有变更也是有的。有了今日,小主还怕没有来日吗?”
我心中微暖,感激道:“奴婢代小主多谢公公吉言,敢问公公名讳,奴婢记在心间,往后烧香拜佛的时候,定诚心念经,为公公多讨些福寿来!”
那太监被我逗得一笑道:“小的姓胡,又有些家乡口音,总是把胡念成福,所以他们都叫我小福。”
云熙幽幽叹道:“这名字甚好,公公定是有福之人。”
小福连声道“不敢”,又与我说了些笑话,一路走来,云熙的情绪总算好了些。
挨到次日,莫知一早去御膳房取点心时,果真受了嘲笑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