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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
巷子口,一人手提纱灯,照着他的前路。
赵云愣了楞,旋即走快了两步,问她道:“姑娘是在等我?不知有何事?”
女子颔首:“将军,有人托小女子问将军一句话。”
“什么?”
“将军想不想见郭奉孝。”
“你是何人?”赵云呼吸猛地一紧。
“小女子苏秦。”女子轻声道。
苏秦便是早前的那名舞姬,灌醉了张飞之后,就不知去了哪里,赵云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遇上她。
“他在哪里?”
静夜下,忽有轻微的悉嗦声传来,苏秦一口吹灭了纱灯中的烛火,人也随即匿入了夜色中。
赵云听见她悄然答道:“冀州以南。”
冀州以南?
冀州以南,乃是兖州。
却是当今天下,两大兵家胶着之地。
赵云甫一回到府里,就开始收拾包袱。
程亦奇怪道:“赵哥怎么了?大晚上的干吗收拾行李?”
“我知道他在哪里了。”
程亦:“谁?先生么?”
赵云:“是。”
“在哪里?”
赵云停下手中的动作,冷声说道:“兖州。”
“赵哥!”程亦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你可知道,主公才从兖州逃出来不久!”
“我知道。”涯角枪竖在墙角,赵云转身抓过,“可那又怎样?莫说区区一个兖州,便是天宫地府又如何?既然奉孝在那里,我总是需要去寻他的。”
程亦闻言,眉心越拧越紧,呆在一边,沉默了半晌,然后忐忐忑忑地询道:“赵……赵哥……我……要是……胡说八道,你……千万莫要怪我。”
赵云收拾完了东西,忽地记起了什么,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件事物。
把程亦本来想说的话,尽数给咽了回去,他突然发觉,自己的那个疑惑,已经有了明明白白的答案了。
那是从易京的废墟里挖出来的渊泓剑。
这是当初赵云送给郭嘉防身用的,如今,剑尚在此处,人却是遗落天涯。
赵云仔仔细细地擦着剑身:“程亦,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赵云沉唔:“这些年来,原本我也一直都以为,我同他,便像是我和你一般的兄弟情谊。咱们可以一起征伐四方,可以一起上阵杀敌,也可以一起浊酒到天明。
可是,直到那天,我亲眼看见易京烧成的废墟;直到今日,有人忽然告诉我,他的下落。
程亦,我终于发现,原来他和你们,是不一样的。”
“赵哥……你……”程亦张了张嘴,却不知该怎样接下话去。
唇角衍起笑容,笑容里,是豁然的顿悟,他说:“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征伐四方,但是我不愿见他拖着病体,四处奔波;我可以和你们上阵杀敌,但是我不愿见他身犯险境;我可以和你们烹肉煮酒,但是,我更不愿见他酒入愁肠。”
款款道出的话语,藏不了眼底的温柔。
这几年,郭嘉待赵云如何,程亦确是亲历,只是,他万不曾想到,那样一种交心的情义,终是在赵云的身上,跨越了世俗。
“我只期望他能留下,留在我可以时时见到,日日安稳的地方,那些血腥,那些杀戮,都不要沾染到他。那时的蓟县,他喜欢在庭院里晒太阳,那般慵懒,那般闲淡的样子。现在想来,却是我最想看到的。
可惜,他随了我,出生入死,耗尽心神。易京一别,我竟连他,是伤是痛,都不知晓。若不是我,他又何至如此?他若愿入世,想是没有一人会拒绝;他若不愿,便是寻一隅偏安,也好过今日漂泊。
他予赵云……”
赵云的声音乍然哽住,程亦只见到那柄渊泓剑,冷冽的刀锋上,落着一滴的晶莹。
“程亦,我亏欠他的,想是今世,怎生都还不尽了。
我这样说,你可是明白?”
程亦还怎能不明白,只是他太过明白,心底明白,可脑中却已是一片混乱,张着嘴,好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很久之后,他才颤抖着声音问他:“赵哥,你这是……”
赵云闭了闭眼,就像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定。
“是。我想,我好像是喜欢上这样一个人了。”
“赵哥,先生是男的。”
赵云笑:“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
不过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仅此而已。
兖州,甄城。
天地一色,悉数笼罩在白茫茫的重雪之下,北风卷折了秋草,落满庭院的,皆是不曾扫却的残雪。
踩在雪上的脚步,发出“簌簌”的声响。
一人蓑衣斗笠,风雪中,推门而入。
这人在外堂抖去了身上的雪花,坐近了火炉,等着身上的寒气散去。
“华老先生,他好些了么?”
华佗铺了满桌子的草药,拣得很是认真:“先生胸口的那道伤太重,即便现在结了疤,可他底子太弱,这伤又岂能好得了,更何况,这么大的风雪,他却还非要在外头受罪。”华佗说着,甚是不满地瞪了那人一眼。
这人唯有苦笑:“此事却是彧的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