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我们马上记住本站网址,www.chongshengxs.com,若被浏/览/器/转/码,可退出转/码继续阅读,感谢支持.

数月后的一日,负责每年考察官吏政绩的司士魏季巡察归来,觐见柳献公奏道:“臣此次寻访各城邑乡野,遇一奇人奇事。”献公轻扬眉毛,颇有兴致道:“细细说来。”魏季回道:“此人叫狐旭,其父前朝时为士,后获罪被罢官回乡。狐旭因博学多闻,通晓古今而闻名于乡里,被保举为乡帅。主公,我柳国在乡野以三十家为邑,设邑有司;十邑为卒,设卒帅;十卒为乡,设乡帅;三乡为县,设县帅。这乡帅一职,可也管了大大小小几千家的事儿。臣到那乡时,竟听说此人到任乡帅半年有余,竟没有一天在乡府处理过公务,整日邀人喝酒作乐。臣便亲往探查,在乡府里等了他一个时辰,他才微醺来见。臣怒斥他玩忽职守,他却到对臣深深一楫,笑道:上卿息怒,这小小一乡之事,卑职两个时辰便能断完。”

献公奇道:“这半年的公事,总也不少吧?”魏季应曰:“正是。这狐旭叫人把半年来的奏贴呈上来,每看完一贴,便对那旁边的乡师、乡司马、乡司寇等吩咐如此这般,不到两个时辰便真断完了半年的公事。且臣在旁听来,件件合情合理,滴水不漏。臣以为此人有旷世奇才,便带他入都城,谒见主公。”献公不以为然道:“罢了,此等狂人,若让他留于都城,岂不纵容他更加恃才旷物?”魏季正待谏言,太宰韩仕通在一旁附和道:“主公英明,最能适才而用。”魏季只好叹口气,将此事做罢。

这晚,献公正在甘棠阁与妍姬下棋,闲说起今日所听的奇人狐旭。妍姬侍女姒柔过来说,平贵妾宫里的秀莺捧着食盒在外求见,妍姬叫她进来。秀莺行过礼后,便端上一碟半透明的白色软糕。献公问道:“这糕什么来历?以前并未见过。”妍姬巧笑道:“主公万尊之躯,怎吃过这民间小吃?这糕叫‘青石糕’,是从前我和平贵妾家乡的特产。是糯米粉就着井水在青石板上捣出来的,形状颜色像极了白玉石雕出来的,所以也叫‘如玉糕’。没想到平贵妾倒把这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拿来了。”

献公听完,略略沉思片刻道:“真难为她了,可怜天下父母心。”便回头对常侍优瞿说道:“明天叫韩仕通拟个名单,举荐几个可以给公子如当老师的人选。”妍姬在一旁奇道:“主公怎么突然想到这个,这事从何说起呢?”献公解释说:“那日我在平贵妾那儿,她求我让公子如出阁读书。这不,我一直没有想起来。今日她必是知道我来你这儿,便送了这糕过来。‘青石糕’谐音‘请师’,‘如玉糕’又是暗指‘如儿’。是借你知道这糕的来历,提醒我此事呢。”妍姬恍然大悟,心想自己被人利用还不知道,懊恼十分,便哂笑道:“这不是有个现成的吗?我看这狐旭就是不二人选。”献公听出她的娇嗔,便哄道:“好,就听你的。”

却说这边,狐旭正准备启程回家,献公遣使任命狐旭为六公子北宫如的老师,赐都城一座小别苑为其居所,公子如每日来府受教读书。狐旭厚赏了来使,问道:“可否劳尊驾告之,这六公子是何来头?”来使为难道:“这六公子是平贵妾所生,并不为主上喜欢。其他公子都潜心于诗词歌赋,音律舞蹈,很合主上喜好。偏偏这六公子不通于此。”来使告辞后,狐旭的随从钟容在旁叹道:“看来这可不是个美差。”狐旭抿茶淡淡地说:“未必,未必,事在人为。”

翌日,有人送来一个漆奁,说是平贵妾赐的见师礼。狐旭打开一看,吃了一惊,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很久。钟容百思不得其解道:“我还从没听过这见师礼是根妇人用的玉钗。这钗虽样式特别,可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看来这平贵妾在宫中境遇真是不得意。”久久,狐旭才出声道:“你懂什么,‘钗于奁内待时飞’。这母子有大志,但听他们的处境,确实是任重而道远呀。”

三日后,北宫如来到狐旭处正式拜师,见那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气定神闲的坐在圈椅中。他身着青色布袍,气度不凡,一双眼睛深邃中带着十分的自信。北宫如正欲行拜师礼,狐旭缓缓道:“且慢,你过了我的考验,再拜不迟。过不了,我便请辞归乡。”公子如从容答道:“老师尽管出题。如儿一定尽力。”狐旭说道:“你父王极擅丹青,我限你一个月内,能写出他的笔迹。”公子如暗想:看这位先生似有旷世之才,可竟也是要让我馋媚父王。想虽想,还是恭顺的答应下来。

此后的一个月,公子如起早贪黑,废寝忘食的练字,此不赘叙。一个月后来见狐旭,狐旭看了一眼北宫如递上来的一篇字,便抛在案上,只说道:“三成像,再练。”公子如恭敬的回道:“如儿愚笨,定会加倍努力。”又一个月,公子如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其余时候都在练字。复见狐旭,请他过目。狐旭端看一下,便掷在地上道:“五成像,再练。”公子如委屈地回去了。

又过了一月,公子如来见狐旭。“七成像。。。”不等狐旭说完,公子如说:“如儿回去再练,先生再给我一点时间。”狐旭听后,大笑道:“好孩子,慢慢来,但不要让人知道你练过主公的笔迹。你有过人的忍耐力,将来定成大器。”公子如这才明白,狐旭几个月来借练字试探自己的性情,便高兴地跪下行了大礼道:“老师在上,受徒儿一拜。以后徒儿刻苦读书,只求早日成材,一定言必听,计必从。”

狐旭扶起他,看着那张还稚嫩却坚定地脸,问道:“如儿成材以后要做什么?当世子以后继承王位?”公子如摇摇头道:“不只如此,如儿要让柳国称霸诸侯,再不夹在奎国与翼国之中,两面受牵制。还要威摄在北方虎视眈眈的轸国。”狐旭点点头,心想:这孩子不愿做个平凡的公子,等着到了岁数封一个采邑,靠着俸禄安稳一生。他选的这条路,必是荆棘密布。从此以后的两三年,狐旭尽心竭力教导公子如,既严格也慈爱;公子如敬师如父,勤学好问,此不多言。

岁月飞逝,北宫如转眼十一岁了。这一天,献公在宫中花园里举行春宴,和夫人公子们喝酒赏花,也邀了众卿大夫同乐。还未开席,王后奎国公主奎姬起身拜道:“今日耳儿身上不大好,不能来助兴。请主公见谅。”献公摇摇头道:“寡人明天去瞧瞧他。”奎国是位于柳国东面的霸主,所以这奎姬之子公子耳,虽然从小体弱多病,嬴弱不堪,不能立为世子,但献公碍于奎国强势,对奎姬和公子耳还是关怀有嘉。

几巡酒后,献公微醉,指着一旁侍女头上的雕花骨梳,对众公子说道:“寡人以这栉梳为题,你们来应题。”妍姬之子公子雍先抢个头彩吟道:“虫响余霄寂,荷妆赴晓鲜。梳头花雾里,照水柳风前。”献公大喜。

悦贵妾的双生子公子墨玉,公子绿衣不甘落后,翩翩起身。这对公子面若扑粉,唇若涂朱,身材俊俏,娇滴滴似女儿姿态。两位公子平日痴迷舞艺,当场配合默契地跳了一支少女初醒梳妆的情境,把那‘玉容惊觉浓睡醒,三尺巫云绾朝翠’的柔媚细腻表现的淋漓尽致。献公看后连连称赞。

而轸姬之子公子华,行四,擅音律。他边弹着瑶琴,边清唱了一首古调。只听他唱道:“仙人爱向桃源住,曲曲云林胜辋川。秋水到门船似屋,青山当槛树如烟。常时待月溪边立,最爱梳头竹里眠。我有好怀清梦远,题诗还到草堂前。”献公听完大笑,抚掌称好。

掌管天下兵马的大司马赵原珉在一旁虽强做欢喜,却暗暗感叹:这几个大一些的公子,都醉心文艺,毫无七尺男儿的豪情,柳国的未来真是堪忧呀。司寇北宫襄只顾喝酒,似乎对表演视若无睹。他是献公的弟弟,性格孤傲,少言寡语,从不屑人云亦云。

这时,献公看向公子如,北宫如好胜心切,起身神采奕奕的念道:“大才治世犹栉之理发也。理发不可无栉,治世不可无才。”赵原珉听到,暗赞:这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拿栉梳比作人才,很有见地,了得了得。可看向献公时,只见他不置可否,显然是嫌公子如煞风景。

回到采葛苑,北宫如被母亲叫到房中,喝他跪下。平贵妾冷冷说道:“你得了一星半点儿的学问,便不分场合卖弄起来。”公子如连忙认错。平贵妾便叫他脱去半边衣服,露出左肩,拿起笔,写了一个如婴孩巴掌般大小的‘隐’字。又捻起绣花针一下下刺起来。

北宫如紧咬着牙根,疼得光洁的额头上冒起一层虚汗。平贵妾刺完,将醋墨涂上,使其永不褪色。然后看着眼圈含泪的公子如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要学会隐忍,直到你羽翼丰满的那一天。”公子如颤声回答:“孩儿谢母亲教诲。”北宫如一直挨到回了房间,才忍不住疼得掉下眼泪。他伸手轻轻碰了一下这个会跟着他一辈子的‘隐’字,立刻一阵钻心的疼,他心想:刺在儿身上,疼在娘心里。母亲一定比我更难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