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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苜平人全都换上新衣,然后几乎和约好般走出家门,将将到城门口时,竟是几乎汇聚了上千人,即便如此,还有无数的人正从四面八方涌来,又河水一般流向城门。
城墙上,门洞中,甚而树枝上,到处都是人。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好像要流泻出来的笑容。兴高采烈的模样真是和过节没什么不同。
“多少年没这么心情敞亮过了?”一位老人喃喃着,眼中是晶莹的泪花——
从来到人世到垂垂老矣,都记不清被东泰*害过多少次了。虽然每一次朝廷都能最终把那些侵略者赶出去,可死去的亲人却是再不会回来。
偏是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皮的,前脚一被打痛,后脚东泰就会服软,更让人不是滋味的是朝廷的态度,竟就是看不透东泰的狼子野心,但凡听了几句奉承话,就会做出放虎归山的事来。却不想想,狗改不了□□,作为一个偷别人东西惯了的国家,东泰怎么可能改了自己的本性?
怎么能听人家说几句好听话就忘记曾经受过的苦了?
就比方说朝廷这几年对东泰人的态度,真是把他们捧上天了。在自己的国土上,周人却根本不敢跟东泰人发生矛盾,不然,必定是周人的错误,想要从朝廷那里得到庇护,则是做梦也不要想的。
也因此,仁义武馆和东泰武士比武大胜的消息传出,大家也不过兴奋了一阵儿,却又很快陷入了担心之中,唯恐朝廷紧接着就会下令把仁义武馆给封了——
陈县令虽说当时是站在百姓的立场上,可能不能顶得住上峰的压力还在两可之间。毕竟苜平县之前不是没有出过有风骨的好官,得罪了东泰人之后,就被摘了官帽打发回老家了。
至于后续官员吸取前任的教训,一个个为了保住官帽,恨不得把东泰人给供起来,苜平人体会简直不能更深。
以致苜平县治下,昂首挺胸活的恣意无比的是东泰这些外国人,至于周朝自己的百姓则是典型的二等民。
种种原因怎会不令得苜平百姓忐忑不安——既担心陈毓顶不住压力妥协,好不容易扬眉吐气一次,结果却反而要向东泰人低头,甚而把仁义武馆交出去以平息东泰人的愤怒;更担心好不容易碰到陈大人这么个好官,再因为这件事去职……
更有细心的人发现,事发后第二天,便有几个大官匆匆从州府而来。
一时人人戒备,甚而有几位耆老已经决定,真是朝廷要处罚陈大人,他们就去死谏——
活了这么久,也算值了,拼死留下陈大人,也算是给后人留下点儿念想。
怎么也没料到,昨儿个却接到消息,说是所有东泰武士今儿个就会在仁义武馆的监督下,全都离开大周,而且这之后都不会再踏上大周的土地。而且就是陈大人,也不必离开。
消息传开,很多人当时就喜极而泣。
“娃儿啊,你们是赶上好时候了,有仁义武馆护着,还有陈大人这么个好官……”另一位白发满头的老妪,一下下抚着孙子的脑袋,还不时的抬手擦擦眼睛。
“快看,那不是仁义武馆的人吗?”一个眼尖的人忽然道。
人群潮水一般的往两边分开,众人用崇敬的眼神向正满面笑容大踏步而来的李家一众人施以注目礼。
并肩走在最前面的可不正是李家少馆主李英和第一个在擂台上大胜东泰武士的孙勇?
虽是沉寂了这么多年,孙勇却是一战成名,以致大家都直呼孙勇“拼命五郎”,昔日末路英雄终于重拾往日风采。
至于二人后面则是如今同样闻名整个苜平的大英雄郑庆宁。
人群中不时听到有人呼喊郑庆宁的声音,叫好声喝彩声更是波浪一般此起彼伏。
更甚者竟然有人打探这位郑相公可有了妻室,因为已经有不下十家大户人家相中了郑五爷——
即便少了一只手臂又如何,不妨碍五爷依旧是顶天立地的纯爷们。
自然,众人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遗憾,那就是这样的好日子,大家最想看的的那位小英雄怎么能依旧销声匿迹?
好在已经打探出来,那叫郑子玉的小英雄正是郑五爷家的幺弟,已经有媒人兴奋的表示,郑五爷有了妻室不打紧,能嫁给小郑英雄更是求之不得,他们真的不挑的。
即便是当初在故土,郑庆宁也没有感受过这样几乎能把人淹没了的热情,更不要说那么多人崇敬的眼神,让郑庆宁堂堂七尺男儿也是眼睛发红、心口发热——
这些年来,先是四处漂泊受尽白眼,然后迫不得已落草为寇,虽是暂时有了个落脚的地方,可想到郑家一世清白,之后的子孙后代却再不能重见天日,每每思及此事,老父老母未尝不垂泪不止,如何能想到还有这样万民拥戴备受崇敬的日子?
也因此,前儿个回去说了苜平县之事后,郑家老父当即让人抬出香案,把潜逃时带出来的祖宗灵位给供上,带了一家老小朝着家乡的方向连连磕头。
起身后更是教导郑家儿郎,以后任陈大人驱使,但凡陈大人有所差遣,则凡是郑家子弟,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就是后面每每见到陈毓都没有好脸色的李信芳也不时抬起手偷擦一下眼睛——那个臭小子,还算有些本事,看在他也算办了件好事的基础上,以后就不计较他当初暗算自己的事了。
至于说前面的李英和孙勇,更是心潮澎湃。这么些年含羞忍辱,原以为到死都得是憋屈的,那里想到还有这么意气昂扬的一天?
而和苜平百姓相对照的,却是排列整齐垂头丧气、惶惶若丧家之犬的东泰武士。当初是如何的趾高气扬,这会儿就是怎样的栖惶可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