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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子真一边沿着水泥公路走,一边等搭车。直达的班车是上下午各一班,都已经开走了。她在等近距离的车,然后不断地转车回家。
她不能留在这里再多一刻。
心里如同油煎火烧,说不出的痛苦煎熬,说不出的难受伤心。那是她妈妈吃的苦,受的非人的罪,而她只是听了别人简略的叙述,那都过去了,可是颜子真只觉得自己的心似乎痛得要裂了开来。她没有办法想象妈妈当年的样子,受尽屈辱生不如死,那样的折磨和悲苦,那时候妈妈绝望得想死吧?她想到家里的妈妈,总是对着她闲闲调侃、幽默开朗的模样。那才是她的妈妈啊。妈妈,她握紧拳头咬着牙,妈妈啊。
她再也忍不住,泪水争先恐后地流出来,像决了口的河水,流了满脸,只是停不下来。抹了又有,抹了又有。
她不停地走着,流着泪一边走一边一直在发抖,修长的身形微微弯了起来,像一片秋后的落叶簌簌地在盛夏山色里发抖。
邓安默默地把车停到她面前,叫她:“上车。”
她茫然地看着他。
邓安下车,拉着她上了车。
她茫然坐在座位上,躯体不受意识左右,仍然一直在抖。
邓安开了会儿车,看了看她,停下来探身帮她把保险带系好,然后静静地看着窗外,安慰地说:“颜子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情,过去很久了。”
是么?颜子真茫然地望着窗外青山绿水,过去了么?自己呢?自己的存在可不就是那个活生生的纽带,联接了过去,把过去带到了现在?忽然间,她痛极的心中涌起空茫茫的悲哀和绝望,深不见底的绝望。
“到了春天,她生下了一个女儿。”“我听说我走后两个月,她也终于逃走了。”“那时候文革已经结束两年多,伯伯一家的权势也越来越小。”
像有闪电一道一道刺心裂肺,她意识到自己的绝望是什么,她的生日就在那年春天,这带血的生日再也侥幸不了。我竟然流着这样的血。然后,她又想,多么可耻,妈妈经受这样的一切,可是现在我却在伤心痛恨自己流着这样的血。
她的手握成拳,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紧到手指节发白,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感觉不到痛,但嘴角却弯起一个嘲讽的笑,浸在泪水里,说不出的寒冷。
邓安转头看着颜子真的那个笑容,慢慢地说:“那更不是你的错。我不觉得你从此就有什么不一样了。”
颜子真不语,只是望着窗外。
邓安说:“说得真轻巧是不是?我明白,做起来不轻巧。可是,你看你妈妈不是做到了?她是你的亲生妈妈,不是吗?”
颜子真眼神空茫,嘴角那个笑更加触目。亲生的妈妈,外婆。外婆,你也是妈妈的亲生妈妈。
邓安启动了车子,说:“你不需要负罪,更没有必要折磨自己来减轻痛苦。”
那一路,两人都没有再言语。邓安沉默地开着车,颜子真沉默地长久地望着窗外。
到了颜子真家,邓安陪她上楼,看着她关上家门,才转身往电梯走。才走一步,颜子真打开门,叫他:“邓安,谢谢你。这些事,请你不要跟任何人提起,任何人。”她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邓安点点头,再看着她关上门。怔了许久,颜子真这一眼,很冷静,很清楚,那里面,有点东西不见了,却多了一些东西。
颜子真关上门,坐了下来,很久之后她打了个电话给小舅舅。
“小舅舅,”她尽量用轻松的口气问:“你能告诉我外婆和妈妈的事情吗?”
卓嘉在拿着电话一怔,问:“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颜子真说:“没什么,小舅舅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妈妈……这么不能原谅外婆。”
卓嘉在温和地说:“颜子真,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外婆也已经不在了,大家会慢慢忘了这些事的,你别再想了。”
颜子真固执地问:“可是小舅舅,我想知道,是不是,是不是外婆对不起妈妈?”
卓嘉在叹了口气,只好说:“颜子真,别怪你妈妈,小舅舅只能告诉你,是的,这件事是你外婆对不起你妈妈,所以你妈妈才伤心才不能接受。所以颜子真,你要好好疼妈妈,听妈妈的话,知道吗?别再追根究底,让大家把一切都忘了吧。”
颜子真轻轻地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那个人说的一切,都是真的。妈妈始终不原谅外婆,是妈妈的权力,她被全心信任的母亲出卖,她终身无法原谅,终身无法接受。
颜子真呆坐着,妈妈,对不起。外婆,为什么?因为大舅舅么?
她忽然想起今年正月全家聚会,大舅舅给卓品的那一记耳光,大舅舅发红的眼眶。随即她想起来,自己从小到大受尽全家的宠爱和百依百顺,想起外婆疼爱她超过所有孙辈,想起她得到外婆一半的遗产而大姨舅舅们都视为理所当然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