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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
那个自称姑母的妇人自然没有想到兰花儿现在居然能这样伶牙利嘴的。她还以为赵家出来的闺女都和柳燕燕一样,是那种和和善善、心里总存着退让,软弱得让人有些瞧不起的人来。又觉得赵家这些年一直过得不好,也没有长辈,哪里能出来什么厉害的人。
最近不过偶尔撞了大运,日子过得好起来了,人怎么就也跟着横了起来呢。
妇人眼睛转了转,一手拉着个娃子,一手揉了揉眼睛,居然生生给憋出点儿眼泪,喊了起来:
“哎呦,我可怜的花儿哟。姑母哪里知道你当初日子这样难过。要是早知道你这样的不好,姑母哪里会放你一个人在这村子里边哟,拼着破坏和你阿母的毒誓也要将你带走的呀。”
兰花儿一听,差点儿就要喷笑出来。
被她这么一说,好像这里边还有什么内情一样的。
可兰花儿还真不是个随便就能忽悠过去的小娃子了。她可不管当初有什么情况。
她只知道,在赵家最苦的那段日子里边,可从来没有什么亲戚说要上门来给他们帮助的。反而是坳子村里边的村民,一点点地给他们吃食,甚至都不计较回报,只是看着他们可怜,偷偷地帮忙。
那些人给她帮了忙的,她都记在心上,准备以后报答回去。
至于没有帮过赵家的,又想上门打秋风的人,她没有那样好的脾气和气度,将那些人给容忍下来。
她抬头望了那个姑母一眼。
既然能说得出柳燕燕这个名字来,兰花儿倒是先信了一半。这说不准还真是个亲戚。
可就是知道了真是个亲戚,她才觉得更加悲凉。
原本还以为赵家是实在没有亲戚可以依靠了,跟宗族那边也不亲,才落到之前那个地步的。可现在一看,好像也不是那么回事。
她实在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当初这些人到底是做了怎样过分的事情来,改花才宁可自己到外边去打短工受人欺辱、宁可饿死,也不愿上门去求亲戚一点帮助。要不是在亲戚那里落了太多羞辱,说不定改花也不会养成那样要强的性子,让兰花儿在家里边生生冻死饿死。
“赵家……赵家没有亲戚。”
她嗓子有点哑,眼眶也全红了,胸膛里边满满的都是股泄不出来的悲愤。她已经分不清楚这股感情到底是她的,还是当初那个蜷缩在炕上静悄悄死去了的文静小姑娘。
如果是那个小姑娘的话,应该还记得吧,自己家里边当初是怎样地受到亲戚的排挤。
“赵家哪里有什么亲戚。我阿哥,以前是村里边一等一好的男娃子,又壮实又淳朴。他出去到镇上去给人拉石子的时候,拉得整个身子上都是勒痕,乌青发紫的,没半个月就瘦了一大圈,屙出来的都是血。就这样,他回家还要笑着给我们买吃的,劝我们多吃些,不要担心。那时候赵家的亲戚在哪里?”
“我阿弟,才那么小一丁点儿。随着我山上山下地跑,帮着家里边收拾干活。看着旁边人家娃子吃点零碎,饿得要命,偷偷地问人家,他要是愿意给人家做小马让人骑着玩儿,能不能换点吃的。家里边好不容易好一些,就招了偷儿,连脑袋都被人打破了。那时候又哪里有亲戚过来问一句。”
“还有,赵兰花。阿哥出门干活的时候,赵兰花才多大。就日日地往返,在村头挑水,回家洗涮了屋子,又要烧火做饭,手上全是以前小时候烫下来的伤印子。人家闺女在屋里边学着做女红,赵兰花在灶后边烧水做饭,发愁明天没有米下锅。被人不小心推到水里去了,当晚连口热水都没舍得喝,都让给了阿弟。有没有亲戚,在那时候施舍着看她一眼?”
她的声音并不尖锐,也不着急,听着完全不觉得她是在逼问。甚至,她连神色都淡淡的,眼神微微垂下落到地上,整个人都显得有点儿悲凉。她说的,并不是她自己。
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了当初那个小女娃子的惊惶。
一个人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里边去,冷得很,又饿得要命。好几日舍不得吃东西了,只是喝点带米香的汤水勉强撑着。颤颤巍巍回到家里边,给阿弟喂了饭,就再也撑不住地倒在了炕上。
又冷又饿,阿哥不在身边。小弟抱着她,满脸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