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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求他这次灵光一现的商业点子不要太过离谱,谁叫这是我目前唯一的工作呢。
“上次访谈的收视平平,跟以前差不了多少。”
克里斯蒂安收起夸张过头的笑容,稍稍清了清嗓子,所说的内容跟昨晚他在电话里讲的没什么区别,“但是网络点击率居高不下,我很满意。你要跟进这个……”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
谢天谢地,手机铃声拯救了我——我掷去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退出克里斯蒂安的办公室,立马分辨出扬声器里传来的声音,“哦,史黛拉……”
史黛拉毕业后去了美国路易斯安那州,在一家全球闻名的新兴信息技术企业工作。透过她更新的k状态可以清晰明了地构画出她简单的生活轨迹。她听起来还是老样子,总喜欢煞有其事地大呼小叫。
据我所知,马修跟她待在同一座城市。
“佩妮——”她在电话里尖叫着我的名字。
我不着痕迹地把手机挪到距耳朵两英寸远的位置:
“怎么了?”
史黛拉上气不接下气、又把我的名字翻来覆去念了好几遍:
“佩——妮!……佩内洛普!”
我重复问道:“怎么了?”
结合这两天发生的事儿来看,我心头渐渐有了答案。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你就是佩妮?”
史黛拉听上去沮丧极了,我都可以想象得到她捂着脸虚弱呻.吟的样子,“上帝啊,我居然还拼命向你推荐那本《y》……”
“那本书挺好看的,你推荐得没错。”
说到底,我还应该感谢史黛拉。要不是她极力想让我读一读那本书,或许我至今都不会知道亚瑟的故事——他不会主动把隐秘的过去赤.裸.裸地剖开来给我看的,我心知肚明。
电话另一端,史黛拉小心翼翼地说,好像生怕碰到我不愿提及的话题:
“你和亚瑟现在……”
“我也不知道。”
我想叹气,却又屏住呼吸,过了一会儿才说道,“我给不了他想要的,可是我又离不开他。昨天晚上我们还……”
我隐去了细节跟史黛拉稍作描述了一下,最后苦闷地用手指拨弄起缠结的头发:
“……他把这个当作我想和他做炮.友的暗示了。”
史黛拉在对面捂着嘴偷笑:
“祝贺你找到了真爱,佩妮。”
“真爱”?
我敲了两下脑壳,含糊其辞地扯了扯嘴角。
——“或许吧。”
今天下午的采访对象是社会福利院里一个主动放弃收养机会、决定等到成人后留下来做义工的女孩儿。我心里清楚昨天热议的网络话题会给今天的节目收视率带来一定提升,为了不流失观众,我强打起精神调整好了状态,顺利录制完了这一期报道。
下班后,我赶去宠物救助站办理了一整套手续,成功牵走了那只足有我半人高的哈士奇兰斯洛特。
“嘘。”
行至路边高大杉树的荫凉下,我将食指抵在唇边用眼神示意,黑白相间的兰斯洛特立即乖乖地前腿抻直后腿一弯,规规矩矩立到我脚边,不再兴奋地打着转儿汪汪叫了。
我褒奖似地拍了拍它绒软的脑袋,拨通了亚瑟的私人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对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太快,迟疑了两秒才发声,“佩妮。”
“晚上有空吗?”
我轻声问他,兰斯洛特的链绳套在手腕上,被我用那只空闲的手有一搭没一搭拉扯着,“我想去找你。”
亚瑟沉默了一下。
“嗯,我一直在。”
再开口,他的语调有些不正常的飘忽游移,“我把地址发给你。”
他是不是又误会了什么?
我之前还对这个猜测抱有一丝不确定的犹疑,直到按照他通过短信发送到我手机的地址按响了某间高档公寓的门铃、亲眼见到来为我开门的亚瑟时,我才确信他是真的误会了——要不然他怎么会上半身一.丝.不.挂,低腰牛仔裤的腰沿还冒出了半截平整的内裤边?
而且这条裤子好像也太紧了点儿……
我把目光从他腿间收回来,绷不住溢到嘴边的笑意,轻咳了两声故意问道:
“你怎么没穿衣服?”
亚瑟脸刷地铺上薄红,背过身去赶快开始往身上套衬衫,“我以为你只是来……睡我的。”
“当然不是。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麦考伊先生?”
我一本正经地说着,一抬手把哈士奇从背后牵了出来,要不是它实在被养得浑圆肥胖,我还考虑过握着它的前爪把它整个儿抱起来给亚瑟看,“surprise!”
兰斯洛特配合地蹬起有力的后爪,垂着鲜红舌头一蹦一跳地冲上去,冲亚瑟摇头摆尾,俨然一副谄媚的模样。亚瑟深深看我一眼,蹲下身朝它伸出手,它立刻低下头晃着尾巴去舔舐他的手心。
“他叫兰斯洛特。”
我关上门抱起双臂,就站在门厅里斜眼看着亚瑟被舔得微眯起眼嘴角上扬,莫名地就感到一阵嫉妒争先恐后地挤进心头,也不知道是在嫉妒人还是狗,“看来你挺喜欢他……他好像也更喜欢你一点儿。”
“谢谢你,佩妮。”
哈士奇的热情过度让亚瑟有点吃不消,顶着一头被拨拉得凌乱的金发向我道谢。
我答:“没什么,我很乐意帮你的忙。”
说完,我暗中观察他的反应——他抚摩着兰斯洛特柔软毛皮的手先是一住,眼帘微坠着不太明显地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
我是不是表现得太客气了?
“我去倒杯可乐给你。”
亚瑟走向左手边半封闭式厨房,同事回头告诉我,“你可以做你喜欢的任何事,佩妮。”
既然得到了他的允许,我也就拖拽起兰斯洛特一同参观起了亚瑟如今生活的地方。
这间公寓的确不愧对它高昂得吓人的租金,整体面积不大,仅有两间卧室,空间设计却极其精致巧妙。
客厅右侧第一间卧室瞧不出半点儿生活过的痕迹,桌椅、书架和衣柜全是空荡荡的,床上仅仅铺了一层单薄的深黑色床罩,连个枕头和被子都没有。
第二间卧室才属于他。色调和布置极简,整洁得像是医院的病房。
最突兀的是床头柜上的一簇斑斓色彩。我好奇地走近一看,五花八门、各种口味的安全套被齐刷刷地码放在床头,看塑料封口处印着的生产日期好像是才买回来没过多久。
“佩妮,别进……”
手握着一杯可乐的亚瑟看见床前表情莫测的我,尾音懊恼地一沉,“……噢。”
我随手拿起一盒草莓味还带有螺旋纹的安全套:
“你昨天去买的?”
亚瑟的声音轻微,不敢看我的眼睛:
“嗯。”
我又拿起一盒香蕉味带有气泡鼓点的:
“为了我买的?”
他颔首:“……嗯。”
我简直哭笑不得,把两个巴掌大的硬盒放回原处:
“在你眼里我有这么欲求不满?”
亚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好像也是。
“……嘿!兰斯洛特!”眼见着哈士奇好奇地趴在床头柜边沿,使劲往前靠想咬上一盒橡胶吞进肚子,我一把拽住它颈毛间的红色项圈,警告道,“你不能吃这个,记住了吗?”
被我教训的哈士奇双耳向上一耸,哀怨地用肉垫踩踏着我的脚面,转身去找门口的亚瑟了。
我们回到客厅。
兰斯洛特对我的严厉十分生气,这下更是卯足了力气朝亚瑟身上拱,他的脸都被挡进了有黑有白的驳杂狗毛里。
我蹲在电视机前面的碟架边,视线扫过规格一致的数十张碟片。多数是些乏善可陈的古典音乐和歌剧,几张上个世纪六十年代的黑白默片,还有……
一张用黑色马克笔标写着“佩妮”的光盘。
我把它抽了出来:
“这是我吗?”
“不是。”
亚瑟从兰斯洛特身后冒出头,看见我拿着的光盘蓦地变了脸色,“是一个……和你同名的人。”
我才不接受这套说辞,捏着那张光盘推塞进了dvd机里。
然后我就知道那里面装着什么了——是我有史以来、有迹可循的全部节目录像,电视屏幕右上角还标注着录制时间。全部都是手动录制的,没有一次启用了自动定时。
这也就意味着,过去的每一天下午,当我站在镜头前进行直播的时候,他都准时守候在电视机前。
我喉头有些发干,故作不经意地笑着打趣:
“这种节目除了你再也不会有人爱看了,亚瑟。”
“我也不喜欢。”
他眸间闪过一线难以捉摸的暗沉,“我只是为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