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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风君迈步进门,一抬头,便看到坐在桌边的秉娴,隔着一点烛光,四目相对,只觉得这女子的眸色深深,仿佛藏了许多秘密在里头,又不知用了多久时间,酝酿成了层层的雾霭,朦胧飘渺,好像是笼在水上的薄暮色。
那一星烛光落入她的眸子里,那暮色之中便多了两盏小火,摇摇曳曳,动人心魄地。
身后跟着的侍卫奉剑,转身将门掩上,便站在门边。
雅风君上前,温声道:“莺莺姑娘。”
秉娴淡淡一笑,不知为何,雅风君觉得那笑里竟有几分轻蔑。
雅风君素来以仁义动天下,加上他人生得好,出身教养又均是上乘,自是气度同外表俱佳,见过之人,无不赞服,鲜少见有人对自己摆出如此冷面来的。
雅风君略觉纳闷,却仍旧和蔼道:“莺莺姑娘好似对小王颇有成见。”
秉娴扫了他一眼,道:“哦?少王爷从哪里看出来的?”
两人之间隔着三四步,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雅风君忽地嗅到一股清远香气,丝丝沁甜,似曾相识……伴着淡淡酒气,也不知是酒力还是香气所致,让人嗅之竟有些熏熏欲醉般。
雅风君扫了一眼桌上,轻声道:“莺莺姑娘饮过酒?”
秉娴道:“在少王爷眼中我或许已经是个死人,总不会连喝一口酒也不许罢?”
雅风君见她举止大胆,说话间一双眼睛屡屡扫向自己面上,看得肆无忌惮地,便一笑,走到桌子旁边。身后奉剑将其中一张椅子拉开,雅风君一甩袍摆落座:“莺莺姑娘为何这么说?难道在姑娘眼中,小王是个残暴无理之人?”
秉娴道:“少王爷,官官相护我早就说过,我不过是个低贱之人,何须你如此屈尊降贵对待?你今日所做,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不过是想要护住你那条狗罢了!假惺惺地,哼……可笑,可笑……”她说罢了便一抬手,取了一爵,仰头将里头酒水尽数喝光,喝得甚急,余酒顺着嘴角往下,一直滑落到她雪玉般的颈间里去,顺着流到胸前,将衣领到前胸微微濡湿。
雅风君不动声色看着,道:“盈盈姑娘还是不要喝了,你将要醉了。”
秉娴身子一晃,微微歪头看着雅风君,莞尔一笑:“怎么,我醉了不好么?酒醉吐真言,少王爷不是想来听我的真话的么?”
雅风君见她笑得竟有几分妖冶,便微微垂了眸子,道:“小王来此,不过是想同姑娘说几句别人不能听的话。”
此言说罢,秉娴“哈哈”地大笑起来,她这一笑,明媚灿烂,又隐隐地带着豪爽狂放之意,乌发泼墨般荡漾,却又分明是个娇柔婉约,再美丽不过的女子,如此奇特的气质,令人迷惑,却又移不开眼,连站在门口的奉剑都忍不住向这边看了一眼。
雅风君道:“莺莺姑娘为何而笑?”秉娴笑得眼泪沁出,道:“难道少王爷是想同我说体己话儿?堂堂的少王爷,说出去,恐怕要被人耻笑……”
“若是小王未曾记错,曾经在磬城之外的客栈,曾经同姑娘有过一面之缘。”雅风忽地开口。
秉娴却并不吃惊,只道:“哦?是么?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多的是,相同样貌的人出现,也不足为奇。”
雅风君道:“请恕小王妄言,姑娘气质独特,小王绝不会看错,当时,姑娘还同一位青衣少年同行。”
秉娴挑眉:“好啊……你是少王爷,少王爷说话,敢有不从么?少王爷说是,那便是……少王爷说你的狗没有杀人,那就没有杀人,我是不是该呼少王爷万岁?”
雅风君微微蹙起眉头,却仍旧温和道:“我是否哪里曾得罪过莺莺姑娘?”
秉娴哼道:“这个已问过了,少王爷你不嫌烦,我都烦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痛快些说便是了,你不想你的狗死是么?”她点点头,“我不过是个孤苦无依之人,其实少王爷该有许多手段封住我的口,只可惜……今日在场的侍卫们,少王爷怕是不能够连他们的口也一一封住了,少王爷仁义天下……将来怕有白玉微瑕了。”
雅风君道:“虚名而已,小王尚不在意那些,也并非如莺莺姑娘所说要对姑娘不利,小王只是为查探事情真相而来。”
秉娴道:“真相?我已经说过,檀九重杀了大人,难道少王爷觉得这个真相让你不满意?不如王爷告诉我一个,或许我为了保命,也会照说。”
雅风君摇了摇头,道:“莺莺姑娘,你曾经说你是磬城之人,对么?”
秉娴倒了一杯酒,举手又喝:“如何?”眼中有些薄雾起了。
雅风君道:“可惜……我派人查遍了磬城人口册子,都没有找到姑娘安身所在。”
秉娴道:“兵荒马乱,走了的,死了的,恁么多的人,王爷都能一一查出来?唔,或许我又是哪个死了的,不甘心,又从地上爬出来……了呢,王爷也能查到?”她并未放下那酒爵,反而抬向前,在雅风君跟前晃动。
美人半醉,明眸善睐,暗影流香,烛光之下,竟颇有几分旖旎暧昧气息。
雅风君却只是清雅而笑:“姑娘说笑了,姑娘分明是人。”
秉娴越发笑,红唇初绽:“少王爷怎么知道?鬼魂是没有体温的,不如少王爷你来摸摸我的手,看看我到底是鬼是人?”她说着,便握着那酒爵,纤纤玉手,直向前一送。
奉剑皱眉,身形微动,却见雅风君放在腰间的手微微一摇,奉剑肩头微沉,便也不动。
雅风君道:“男女授受不亲,请恕小王不能。只不过,倘若是姑娘的另一个身份,或许可以。”
秉娴一歪头,颇感兴趣地看着雅风,道:“另一个身份?少王爷指的是?”
雅风道:“蓝贤。”
秉娴笑影收敛,微微眯起眼睛看向雅风君。
雅风君微笑道:“那时候我本是想救下苏镇东,毕竟他是磬城统帅,蛇不能无首……他死了,士兵便会乱,哪知道仍旧晚了一步,当时,你便在他身边,对么?”
秉娴冷笑道:“什么苏镇东,蓝贤?”
雅风君道:“奉剑传命之时,苏镇东已经身死,本来磬城兵士不会归降,是你演了一出好戏,让众人乖乖放下刀兵,保全了诸多人的性命。”
秉娴晃动着爵中的酒,只是冷冷笑着看雅风君。
雅风君道:“当时我甚是赞赏,想看看说话的人是何模样,没想到却终究未曾如愿,当时我还有些古怪不解,如今才想明白,你是故意躲着不肯见我,又趁着檀将军来到之时,极快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