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087章 真相,生死相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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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瞬间,苏陌颜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

她想起那次天一药铺开张,在陆箴到了不久便跟随前来的岚湫公主;她想起天一药铺中,岚湫公主当众说出陆箴曾经拦阻她,害得她被禁足一月;她也想起天一药铺密室中,岚湫公主说她是第二个那般说她的人,说起的那个人……

她一直以为那天岚湫公主是为了救治秋娘的伤势而来,但现在想起来,或许,她是为了陆箴。

望着岚湫公主惊慌绝望的模样,苏陌颜知道她已经完全乱了方寸,握住她的手,竭力想要让她平静下来:“岚湫你别急,我这就去禀告太后,然后立刻跟你去公主府,你放心,我会尽力救治陆大人的!”

她住在仁寿宫,想要出宫,必须要得到太后的许可。

好在太后对岚湫公主充满怜惜,应该不难。

就在这时,岚湫公主身边的侍女秋娘匆匆赶来:“奴婢已经禀告过太后,说是公主想要找苏三小姐说说话,太后答应了。为了苏三小姐的清誉着想,赵嬷嬷已经安排好,这一路到仁寿宫的偏门都不会有人,而公主的鸾轿就停在偏门。到时候苏三小姐随公主一起坐鸾轿,外面的人不会看到的。”

经过赵天一的治疗,她脸上的疤痕已经极淡,用脂粉就能够盖住,不用再像之前那样戴着黑纱,露出了清秀端庄的脸,虽然也透着几分焦虑,却仍然沉稳地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到了公主府,一行人直奔陆箴所在的厢房。

正如岚湫公主所说,陆箴伤得极重。

泛着银色寒光的匕首仍然直直地插在他的胸口,位置非常凶险,再差一寸就刚好正中心脏,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涌出来,绯红色的官袍上都是深深浅浅的血痕,有的已经干涸,黑红色的污痕衬得他失血的脸苍白如纸,鼻息微弱得似乎随时都可能断掉,整个人毫无生气。

想着他平时从容悠淡,宛如绿竹般柔韧的模样,就觉得眼前这一幕格外残酷。

“药材,银针,热水,纱布等都准备好了吗?”苏陌颜问道。

秋娘显然非常有经验,指了指旁边,连声应道:“都准备好了,药材是奴婢派人去天一药铺买的,还有止血的丸药和药膏。”

东西准备得相当齐全,而且都是最好的,苏陌颜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点头,先将银针消毒,刺入几个穴道,止住不断往外涌的鲜血,随后拔出匕首,在鲜血要随着匕首的拔出泉涌出来的瞬间,她已经将止血的药膏快速地涂抹在伤口处。

药膏迅速凝结成一层薄薄的药膜,拦阻着鲜血流出。

随即敷药,施针,包扎……整个过程苏陌颜做得十分流畅,如同行云流水一般。

等到一切做完后,苏陌颜摸了摸他的脉搏,庆幸的是陆箴伤势虽然凶险,却并未伤到内脏,但不妙的是——“他失血太多,身体太过虚弱,只怕无法负担这么重的伤势。但以他现在的情况,补血的药材也无法立即奇效,事情有些棘手……”

“……”岚湫公主撑着看完整个过程,神经已经紧绷到了极致,闻言,差点就完全断裂,脚一软,无力地瘫倒在秋娘的怀中。

秋娘稳稳地扶住她,代替她问道:“那要怎么办?苏三小姐,拜托你,一定要救陆大人!”

“我和陆大人也算认识,如果能够,当然不会放弃。”苏陌颜思索着,如果在她的前世,事情很简单,只要输血就可以了,但是这里却没有相关的设备。思索了会儿,苏陌颜问道:“去找些水蛭过来,要活的,越多越好,越快越好。还有,将府内在的人全部叫过来,我有事需要他们。”

秋娘知道眼前这位少女医术非凡,更有许多别人所不知道的秘方,因此也不多问,立刻按照她的吩咐去做。

水蛭这种东西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够弄到的,但公主府内的人却立刻集合到了厢房外。

苏陌颜命人取出碗碟等物,呈上清水,编上序号,再让那些人按顺序每人滴一滴血进去,然后端进来,苏陌颜再将陆箴的指尖刺破,依次将血递进那些碗碟之中。

“苏三小姐,您这是……在滴血认亲吗?”秋娘看了许久,终于忍不住问道。陆大人为人清正耿直,至今尚未婚娶,连妾室通房也一概没有,怎么会有亲人呢?又怎么会在公主府中呢?苏三小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

苏陌颜摇摇头:“不是,我在验血型。”

她听说过古代有滴血认亲一说,但早知道那是无稽之谈,血液之所以能够相溶,只是因为两人血型相同,跟是不是直系亲属根本没有关系。但是现在,如果要给陆箴输血,就必须是同一血型,否则发生排斥,反而会害死陆箴,倒刚好能够用到这些。

然而,令人失望的是,在场众人之中,竟然没有一个人的血能够与陆箴相溶。

换而言之,没有人的血型与他相同,自然也就无法输血。

苏陌颜最后连自己的血也试过了,依然不行,脸上顿时浮现出焦躁的神色,好容易想到了能够输血的办法,却找不到相同的血型,还有比这更令人沮丧的事情吗?虽然能够离开公主府,向外继续验血,可是陆箴的身体却未必能够支撑住……

“试试我的吧!”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了岚湫公主的声音。

她不知道苏陌颜在做什么,却明白这和救治陆箴有关,她在找和陆箴相溶的血。而能够令原本沉静的苏陌颜露出这样焦躁的表情,显然情况不妙,而陆箴的情形也无法允许他坚持太久的时间。而在场之中,唯独她没有滴过血。

如果她的血也不行,只怕……

岚湫公主伸手取过匕首,割破了左手的指尖。

一滴鲜红的血从她洁白如玉的指尖滑落,滴入水中,那入水时瞬间的轻响,在众人耳中,却如同雷鸣。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尤其是岚湫公主。

我从来不信苍天,可这次,我愿意相信。老天爷也好,诸天神佛都好,求求你们,让我的血能够与陆箴的相溶吧!求求你,救活他吧!他这样的好人,不应该就这样死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想做,求求你,让他活着吧……岚湫公主一手紧紧地揪着胸口,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祈求着。

我愿意用我的性命,用我的一切,去换取他的存活,求求你们!

在众目睽睽之下,清澈透明的清水之中,两滴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地互相靠近,在接触的瞬间,似乎稍微愣了愣,然后猛地彼此相拥,溶合在了一起,难分彼此。

“太好了!”秋娘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欢呼道。

苏陌颜转头去看岚湫公主。

迎着她的目光,岚湫公主含着泪,笑了。

正好在这时候,水蛭也已经找来,苏陌颜先将水蛭放在岚湫公主的手臂上,等它喝饱了血再将水蛭取下,放到陆箴的手臂上,随即用银针刺了几下,水蛭原本鼓胀的身体顿时慢慢地扁了下去,却是将血全部吐入了陆箴的身体之中。

就这样,苏陌颜利用水蛭作为载体,将岚湫公主的血源源不断地输入陆箴体内。

陆箴原本惨白得几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微微泛起了些血色,微弱几近停止的脉搏也稍稍变强,而相反的,岚湫公主的面色却渐渐苍白,但她眼眸中的光芒,却如果火焰一般闪耀灼目。

“你给他输了太多的血,这段时间要多加注意,待会儿我会给你开了补血的药方,饮食也多注意。”苏陌颜确定陆箴的情况已经稳定,便停止了输血,又替岚湫公主把了把脉,叮嘱道。

秋娘点点头,但岚湫公主却恍若不闻,目光仍然凝聚在陆箴身上。

“他没事了吗?”岚湫公主问道。

苏陌颜摇摇头:“只能说眼下的情况算是稳住了,接下来还要再观察三天,如果三天后情况稳定,那么,应该就没事了。”

她并没有言辞凿凿地说陆箴一定会没事,但是这样直白真实的话语,反而更能抚慰岚湫公主。

“公主,苏三小姐,既然陆大人情况已经稳住,两位不如到隔壁的厢房把衣服换了吧?”秋娘提议道,岚湫公主的衣服早就沾满了血迹,头发也蓬乱不堪,而苏陌颜刚才救治陆箴,身上也染了不少血迹,看起来都十分狼狈。

岚湫公主摇摇头:“我不去,我要看着他。”

“岚湫公主,陆大人的伤势不是短时间就能够痊愈的,你刚才为他输了那么多的血,身体也很需要,需要好生调养,如果这样下去,他还没有好起来,你就先倒下了。”苏陌颜劝道,她能够理解岚湫公主的心情,但却更希望岚湫能够振作。

似乎听进了她的劝告,岚湫公主也不再坚持,而是跟随苏陌颜一同去了厢房换衣。

隔着一座屏风,两人各自换下沾血的衣衫,厢房里十分寂静,只能听到衣料摩擦的簌簌声。就在苏陌颜刚刚穿戴好衣衫时,屏风边上传来了岚湫公主的询问声。

“陌颜,他会没事吧?”她像是完全不记得刚才问过类似的问题一般,双眼紧紧地盯着苏陌颜,丝毫也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衣衫不整。

苏陌颜看着她渴求的双眼,似乎只要她说没事,她就会相信。如果说之前她问是想要得到陆箴真正的情况,那么此刻,她再次询问,就是想要得到抚慰。所以,尽管才换衣换到一半,她却还是忍不住要从她这里得到确认。

于是,苏陌颜点点头,肯定地道:“会的。

岚湫公主像是终于放心,微微一笑,不像她平时那样的骄傲妩媚,反而带着一丝楚楚可怜的意味,清丽动人。

就在这时,苏陌颜忽然眸光一闪,看向岚湫公主的手臂。

她这时只穿了亵衣,里衣犹自半披着,露出了大半雪白的脖颈,以及如玉般光泽莹然的手臂。就在右臂的正上方,一颗鲜红的朱砂印在上面,红白相映,显得格外醒目——是守宫砂。

察觉到苏陌颜的目光异常,岚湫低头望去,看到那鲜红的守宫砂,立刻明白了苏陌颜心中所想,略微自嘲地笑了笑:“很奇怪对不对?一个被认为勾引了北狄王父子,用美色颠覆整个北狄帝国,被认为放荡淫一乱,污秽不堪的公主,居然还有着守宫砂……很荒谬对不对?”

“为什么会这样?”苏陌颜不解。

既然守宫砂还在,就说明她是清白之身,那么,为什么会有那些谣言?而且甚嚣尘上,让人人都认为那是事实?

“是啊?为什么会这样?我也曾经无数次地问自己,为什么事情会演变到这种地步?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岚湫公主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苏陌颜,最后却化为深深的悲凉。

既然已经被苏陌颜发现了这点,她也终于卸去了所有的伪装,神情苦涩凄然,愤怒中又带着些许的冷漠嘲讽,混合成为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苍凉悲哀。

曾经尊贵受宠的岚湫公主、莫云楼、北狄王……无数的名字,无数的情绪从她尘封的内心深处涌动出来,盘旋在脑海之中,不肯褪去。明明才只隔了五六年,于她而言,却已经几乎遥远得如同前尘,以至于,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还需要回想一下,才能够将这段从未对任何人说起的过去完整地讲述出来。

“那一年,我十五岁,美丽、尊贵、得宠,还有一位青梅竹马的恋人,似乎全天下女子的幸运都集中在了我的身上。我也以为,我是天之骄女,直到那一天,北狄王入京。我不知道他在哪里见到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娶我,我只知道,那时候我和莫云楼两情相悦,除了他,我眼里看不到别的男人,如果要逼我嫁给被人,我宁愿一死!”

岚湫公主的声音飘渺,悠远,如同从前世发出的声音。

那时候的她,多么天真啊,一心只想着与恋人相守相依,白头偕老,如果不能如愿,宁愿一死。可是,那时候她不知道,有时候,人活着,比死了更痛苦。

“父皇拦住了我,他说,如果我死了,如果我不嫁,北狄会发兵攻打大华,我是大华的公主,享受着大华子民带给我的荣华富贵,我理应为我的家国而牺牲,他说他和母妃都会以我为傲!”岚湫公主看着苏陌颜,苦笑道,“于是我嫁了。”

就像德明帝说的,她是大华的公主,她不能够那么任性。

“人人都说,北狄王对我迷恋至深,可那根本就是假的,北狄王求娶,只是为了羞辱大华,他要拿大华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作为他的战利品,就像他帽子上的宝石和珍稀翎羽一样,炫耀他的威名和武力,让所有人都知道,就算强大如大华,也要将他们尊贵宠爱的岚湫公主嫁给他这个年近五十的北狄王!”

苏陌颜一怔,这点,从来没有人提起过。

人们说起,只会提到岚湫公主的美貌,认为她的美色是一种灾难,为她引来了这场祸事,却从来没有人想到,北狄王真正想要做的,是要借此羞辱大华,她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

“北狄王本就没有打算让我好过,我也是抱着必死的信念嫁到北狄去的。然而,在大婚之夜,我却发现了北狄王一个秘密,他不喜欢女子,而是好男风。但是,在北狄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那些部落深信,这会引来草原之神的惩罚,引来亡国之祸。”

“所以北狄王不断地搜罗美女充实后宫,作为遮掩。但这种事情,又怎么能够完全瞒过后宫,于是,知道的嫔妃都被灭口了,于是传出了北狄王残暴嗜杀的名声,却从未有人探究其中的内情。我撞破了北狄王和男宠寻欢作乐的场面,北狄王原本是要灭口的,可是,我却突然想到,或许这是个机会,能够让我保全清白,或许还能够平安回到大华。”

“于是,我告诉他,在大华,断袖之癖并没有那么多的禁忌,相反,曾经一度是贵族之间的风雅之事,所以我能够接受,并且愿意为他遮掩这一切,只求能够在北狄皇宫立足。”岚湫公主缓缓地道,“他答应了,于是我成为了北狄王的专宠!”

那段时间,对她来说,犹如噩梦一般恐怖,难以回首。

北狄王每晚都宿在她的宫殿,所有人都认为她专门独宠。然而,就在别人以为北狄王与她巫山*的时候,她却蜷缩在宫殿的角落,看着北狄王与他的男宠寻欢作乐,百般淫戏,有着许多令她作呕甚至恐惧的行为。

然而,无论心中多么厌恶恐惧,她都只能紧紧咬着牙关,忍耐着,不能动,不能入睡,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以免惊动兴致中的北狄王,引来大祸。她没有一个晚上能够睡的安稳,连睡梦中都无法得到片刻的宁静。

白天,她还要应付北狄王嫉妒的嫔妃,以及北狄皇室的明枪暗箭,心力交瘁。

她原本是在娇宠中长大的尊贵公主,金樽玉莼,万千宠爱,尽管皇宫中勾心斗角,但她有母妃,有德明帝。可是在北地皇宫,她没有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

在大华皇宫,她常常肆意欢笑,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在北狄皇宫,不要说笑,午夜梦回,独自一人时,她连哭泣都不敢出声,只能将眼泪往心底咽,唯恐触怒喜怒无常的北狄王。

那场和亲,像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一下子将她从天堂拉到了地狱。

然而,无论有多难,多苦,她都咬牙坚持了下来。

因为她记着,在远方有她的国家,她的父母,她的爱人,他们关爱着她,记挂着她,在等她回去。

“终于,我找到了机会。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北狄太子居然和他的父亲有着相同的嗜好,于是,我精心安排,利用一名貌美的男宠挑拨离间,终于使得他们父子失和,在我的寝宫,北狄王一怒之下,挥剑杀了太子,恰巧被北狄的贵族撞破……”

“于是,整个北狄都乱了,兵戎四起。我传消息给大华,萧夜华趁机潜入北狄内部分化离间,大将军元毅率兵攻打北狄,内忧外患,终于使得强盛一时的北狄帝国烟消云散,再也无法与大华为敌。”

原来,所谓的岚湫公主美色过人,诱得北狄王父子失和,竟然是这么回事。

“这太荒谬了!”苏陌颜几乎难以置信,更无法理解,“既然这样,所有的事情应该与你无关,你是清白的,你与北狄王父子没有瓜葛,甚至,北狄灭亡了,你回到大华,应该还是从前的岚湫公主,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子?”

岚湫公主苦笑着,喃喃道:“是啊,我也以为,北狄灭亡了,我能够回国了,我也以为我的噩梦彻底结束了。可是,我那时候不知道,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历经艰难险阻,满怀欣喜回到大华的她,怎么也没想到,迎接她的,是莫云楼与岚茗公主的婚礼。

甚至,在大华,这是一段有口皆碑的佳话: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与当朝公主青梅竹马。然而,公主被番邦之王强娶,为了家国,公主挥泪辞别恋人,而痴心的世家子弟发誓要为恋人守候终身,等待她的归来。这番痴情感动了公主的姐姐,委身下嫁……

就像任何传扬下来的佳话一样,曲折动人,还有个圆满的结局。

如果她死在北狄,永远不回来,这就是一段传奇佳话。

可是,她回来了,于是,佳话变成了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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