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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症监护病房里,一片惨白惨白的颜色。
明明隔着厚厚的玻璃,应该是听不见里面传来的任何声音,然而孟沅却觉得,那些治疗仪器冰冷的滴滴声分明清晰无比,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回响。
仓促的,微弱的,似乎是在尽全力和生命赛跑。
然而,那些越来越趋于平缓的线条却在在都无力地昭示着,这场战斗最终的赢家不会是他——那个此刻正静静平躺在病床上,神色安详得仿若只是睡着一般的人。
“小溪!小溪!”
急切的呼唤声伴随着杂乱无章的脚步纷至沓来,苏母万万没有想到,早上那般欢欢喜喜地送苏于溪出门,结果再见竟然是这样残忍的情景!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啊!!”
歇斯底里的质问带着止不住的哭腔,要不是苏乐用力扶稳母亲,苏母几乎要瘫倒在地。
“阿姨……”
孟沅喉头发涩,唤出这两个字,连眼睛也在发涩。
走廊里,已经有医生在等着家属过来,看见苏母的样子,他们原本淡漠的脸上到底还是浮现出一丝怜悯。在医院里呆得久了,尤其是在这重症病区,习惯了生离死别,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相似的剧情在上演,只是,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任是谁见了,恐怕都很难不心痛吧。
苏父勉强还能维持镇定,他走上前,接过医生手中的材料。
病危通知书。
并不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通知,却不知为何,这一次他的手颤抖得厉害,“医生,我儿子,他……”
医生轻轻摇了摇头,似乎顾及旁边的苏母,他犹豫着是否应该直言。
苏母却突然挣开苏乐的手,扑上前抓住医生的袖子,大声哭喊道,“你说呀,我儿子到底怎么了!你倒是说呀!”
苏乐和苏父连忙拉住苏母,强行将她与医生分开。
“妈,您先别急!”
“小乐,带你妈去那边椅子上坐着……”
“我不去!”
苏母大吼一声,突然面对苏父站定,一脸痛苦而又执拗地盯视着丈夫的眼睛,似乎是对苏于溪病情的牵挂无所依凭,于是只能转嫁到最亲近的人身上。
“每次你们都是这样,每次都想瞒着我!是,我是担心,我是害怕,可我是小溪的母亲啊!”
苏母的眼泪扑朔朔直往下掉,她不住摇头,最后只能拼命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得更加狼狈,她是一个母亲,她不容许自己在儿子生死未卜的时候,还这么脆弱,可她又控制不住……
苏父走上前,将几近崩溃的妻子温柔地揽入怀中,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那叹息极轻,却也极重。
“医生,您说吧,我儿子现在是什么情况?需要我们家属做些什么?”
医生微垂下眼,润了润滞涩的喉头,而后他抬起视线,一一扫过苏父、苏母、苏乐,以及……在重症监护病房玻璃外面,一动不动已经站了很久很久的孟沅。
“病人是心脏病突发引起的急性脑供血不足,目前大脑严重缺氧,已经处于……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深度昏迷。
孟沅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苏父见医生欲言又止,分明后面还有话说,苏母也抬起头,站直身子看向医生,等待听他未尽的话。
无论什么话,她想,以前多少次苏于溪的危机都度过了,这次也应当一样,他的儿子那么热爱他现在的生活,他一定会没事的,他一定能挺过去,无论什么话……
“如果四十八小时内他不能苏醒……”
“妈?妈——!”
孟沅听见动静,慌忙冲上前,只见苏母倒在苏乐的臂弯里,最后的目光与他牢牢相对。
无法想象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孟沅心里狠狠一颤,瞬间他便理解了她的意思,这是一个母亲最沉痛的质问。
她在质问他,为什么几个小时之前还是会说会笑会跑会跳的、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再见,却已经是站在鬼门关外面,与她隔着病房冷冰冰的玻璃,连碰也碰不到?
四十八个小时——
苏母艰难地向孟沅伸出手,可是孟沅没来得及握住,她就晕过去了。
医生好心上前,提醒他们休息室还有位置,可以让苏母去那儿躺一会儿,三个人一起将苏母扶过去,苏乐陪母亲呆着,孟沅和苏父一起走了出来。
“医生,现在还有什么积极治疗方法么?”
孟沅强迫自己冷静,他已经注意到,苏于溪现在只戴了一个氧气面罩,这就意味着他仅仅是在依靠呼吸机维持生命。
医生惋惜地摇头,“他的身体情况太危险,已经不适宜做手术,目前只能等他自己醒过来。”
苏父赶紧问,“那有多少几率能醒过来?”
医生一顿,“这……”
“医生?”孟沅的声音微微发抖。
然后,他听见了医生的回答。他以为那个数字一定会是惊人的小,比如十分之一?百分之一?哪怕是千分之一或万分之一!但……都不是。
医生说。
“只能等待奇迹。”
奇迹。
而且是只能等待,不能创造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