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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惟正还坐在临时安置杨小狼的营帐中,杨氏兄弟早已离去,他却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过了一会,帐门果然被轻轻掀开,潘忠走进来,低声附耳:“殿下,他们已经安然进入北汉境内,我等又远远跟随数里,确定周围并无细作。”
潘惟正垂目听完,目光却微微扫视帐外:“忠叔,别这样称呼。”
潘忠急忙单膝跪地:“是属下疏忽。”
潘惟正微微一叹:“我知道你是故意,起来吧,日后也不要如此。有什么话,不如直言。”
潘忠起身道:“公子见谅。您方才为宋行招揽之事,又轻易放走他们,刘继业必定感念,这是为宋主积德,于我们何益?”
潘惟正低头不语良久,喃喃道:“你这是责我忘本。”
“属下不敢!”潘忠慌忙请罪,但却欲言又止,对这年仅十四岁的少年既寄望深重,又不忍苛责。
只听潘惟正静静道:“九年中,宫中那场变故历历在目。此后每想起当年情景,想到生父壮志未筹便英年早逝,无时不感锥心泣血之痛。忠叔,我常想,假若生父果真能有三十年时间,以他之雄略才华,十年平定天下,十年休养百姓,十年致太平。到得今日,天下会不会是另一番情景?”
潘忠亲历当年巨变,感触只有更深,此时听他以童稚之音一字字道来,早已勾起心中剧痛。
自唐亡之后,短短五十余年,中原之乱有如地狱。梁、唐、晋、汉、周五朝更迭,南唐等十数国并立。如此乱世,养成无数唯利是图的骄兵悍将,军队哗变,逐帅杀将,乃至黄袍加身都如家常便饭。其时礼教崩坏,尊卑无序,臣不守节,兵不用命,世间再无道义可言。更致异族契丹乘虚而入,攫取燕云十六州,使得中原屏障尽失。铁骑蹂躏之下,生灵涂炭,宛如梦魇,乱世之黑暗不过如此。
及至周世宗柴荣继位,许下以三十年平定天下的壮志。整军纪、清吏治、修刑典、复礼乐,南慑南唐、北伐契丹,种种远见卓识,英明之举,俨然有开创盛世之雏形,终于让饱受战乱之苦的百姓于黑暗中窥见一道光明。然而,世宗如此雄才大略,只来得及施展了短短五年。他于北伐途中溘然而逝,收复燕云步伐随之中断,皇位亦被时任殿前都检点的赵匡胤所篡。
这少年潘惟正,正是世宗柴荣幸存的第六子,纪王熙谨。当年赵匡胤篡权自立,本欲赶尽杀绝,幸而听从麾下大将潘美之言,这才刀下留情。潘美将熙谨收为养子,抚养至今。潘忠本是世宗旧部,百般打听到熙谨下落,更名改姓进入潘府,这才得以随行左右。
此时,距柴荣离世已过去九年,按他生前宏愿,天下早该重归一统,百姓早已得休养生息。然而赵宋虽承后周之基而立,却将削弱武将、巩固政权为第一要务,乃至今日太原依旧孤悬于外,燕云十六州尽在契丹之手。想到这些,潘忠顿时悲不自抑,泪落尘埃。
潘惟正却依旧平静,似乎这少年自懂事之后,便自动丢弃了流泪的本能,他低声续道:“父亲当年将我自剑下救出,以亲子相易,收我为三子,恩重如山,怎可相负?我不恨赵宋负义,欺我孤儿寡母,夺我周朝国祚,只是遗憾生父平定天下的夙愿至今未偿。”
潘忠道:“若能助郑王重登帝位,则殿下之愿实现指日可待。”
潘惟正轻轻摇头:“忠叔,我知你一心想要复国,然而如此乱世,像你这样忠心者能得几人?生父与赵匡胤亲如兄弟,尚且如此相待,那些旧臣更是做惯了墙头之草。当年生父文武双全,十五从军,而立之年即位,朝中依旧蔑视者众多。何况我皇兄势单力孤,被禁足河北?今日讨伐北汉,既是赵宋所愿,实也是生父之愿,我只要专心伐汉,暂不顾及其他,还望你理解。”
潘忠知道潘惟正虽然年幼,然而性情坚定,此时向自己言明想法,必定经过了深思熟虑,不会轻易改变,闻言也无奈叹道:“公子所言极是,也许是我太心急了。”
潘惟正感激地笑笑,又道:“曹叔父是个很细心的人,又是陛下心腹重臣,忠叔还是小心一些为好。”
潘忠被他提醒,着急起来:“公子这样放走杨氏兄弟,曹军监会不会怪罪?”
“不会,”潘惟正考虑道,“倒是此次前军都部署李继勋有些麻烦,不过也无关紧要。他虽然嗜杀残暴,总不至于对同僚之子下手罢。”
最后一句显然是玩笑,潘忠表情却仍旧充满担忧,此时此刻,倘若走漏一言半语,何异身在敌营?又深悔起自己鲁莽来。潘惟正却淡定道:“忠叔,你劳累半夜,快去休息吧,我今夜就在此处睡。”
潘忠见他微捂胸口,不由关切:“公子的伤……到底那日动手的北汉人——”
“不碍事,你快睡吧。”潘惟正忙回答,他把潘忠推出门,回头吹熄了蜡烛。
潘忠不放心,在门口道:“公子,我今日的话,还望不要放在心上。”
潘惟正笑道:“你放心,我若将这些时时放在心上,早也压死了。”他停了一停,忽然道,“忠叔,倒有一件事,令我心中不安。”
潘忠顿时紧张:“何事?”
潘惟正摸摸自己额头,又认真想了一会,似乎极为苦恼:“你有没有觉得我今日有什么奇怪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