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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神情微讶的看着东桥抱着一瓦罐清水出现在她的面前。水里混了些碎冰,看起来倒是清冽的很。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青衣将视线从瓦罐上挪开,对着东桥耳边那道血痕奇怪道,“怎么瞧着像是被野兽抓伤了。”
“清泉处有野兽与我争水。”东桥忙低头摸了摸耳侧,口中解释道,“我一时不察,就被挠了一爪子。那野兽已被我击毙,现在无事了。”
“难怪你身上有些血气。”青衣并无疑惑,只道,“三郎又跑了一日,辛苦你了,现在你可以去休息了。”
东桥点了点头,脚下急促的离了青衣的视野。
黑三郎以指将琉璃灯里的灯芯捻好,微晃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他斜眼看着东桥的背影,眸中的火光跳跃的仿佛马上就能冒出来一样。
青衣觉出异样来,就担忧的拉住他的袖子道:“东桥可是有什么不妥吗?怎的你这般瞧他?”
“你阿兄可不是什么良善人。”黑三郎倒是不避讳的直言道,“他特特的派了这么个仆从来客栈,一面服侍你,一面背着我们在西山围猎。我今儿去西山晃了一圈,好不容易才抓了那么几只封豨,其他的竟都被他杀光了。”
青衣闻言脸色微变,颇有些难以置信的问道:“你确定?”
“他身上的妖兽血都没散尽呢。”黑三郎轻轻舔了下手指,肯定道,“闻着味儿约莫是杀了六只。你阿兄体质特殊,但凡用过一次的方子,下次再用效用就大打折扣的不顶用了。他在这里的时候,就带着方舟四处围猎,如今只不过是使唤东桥代劳罢了。不过我奇怪的是,为了药方狩猎并不需要隐瞒你,毕竟季厘国人维生之道就是如此。且他并非是猎奇,每种猎杀过的猎物必要再杀上三五只,看着倒像是别有用心。”
“阿兄与我离别多年,我也甚是不了解他。”青衣也不由得皱了眉道,“不若我们将东桥叫来问个清楚吧?”
“这倒不必了。”黑三郎倒显镇静,他勾着青衣的一缕长发微笑道,“他对你阿兄倒是忠心的很,虽然你也算得他的主人,却未必能制得住他。到时候别是没问出缘由倒把你惹生气了。”
青衣听着有些不受用,便嗔怪的横了黑三郎一眼。
黑三郎笑嘻嘻的摸了摸青衣的脸安慰道:“再说我也不担心他能闹出什么事来。在暗处看着他来回忙乎还是挺有趣的。”
“你们总是神神秘秘的。”青衣定定的看着黑三郎,如水的眸光晃的黑三郎心慌。
他欲言又止的握住青衣的手,待瞧见自己在那双眼眸里的小小倒影之后,他便绷紧了嘴角,一言不发的垂了眼帘。
一时间沉默蔓延开来,倒弄得青衣有些尴尬起来。
“罢了,反正你说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未免给你添麻烦,不说也罢。”青衣迅速调整了下情绪,又拿别的话来调节气氛,“不过那个雪妖和旱魃的事情你可得给我说说了。我好奇了大半天了。”
“她啊!”一说起他们,黑三郎果然又自然起来,“她原是北边雪原上的小妖怪,为了寻情郎就四处漂泊。我偶然间听见她唱恋歌,听起来倒是痴心的很。正好我缺一个守灵脉的仆从,又瞧她有心修炼,便跟她下了个约定,叫她镇守着伏霞谷底下的灵脉,以免有心人接近。原说事后助她有情人终得眷属,不想她的心上人会是旱魃!”
“她确实是痴心呢。”青衣也点头称是道,“为了旱魃连命都不要了。唉——”
“你想帮她?”黑三郎笑道,“我就知道你容易对这样的家伙心软。”
“最近净是目睹伤悲离别。”青衣叹息道,“看着他们我就甚是害怕。”
言下之意,就是物伤其类,唯恐自己跟黑三郎也无好结果。
黑三郎收敛了笑意,一双眼看起颇有些严肃。他敲了敲桌子,半响才低声道:“你莫怕,我现在虽然还不得解脱,但要眼下说谁能敌我的,却是没有。我迟早能破了这里的禁制,然后就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只要安心等着我成事就好。”
青衣早已觉察到黑三郎暗地里有所安排,闻言便乖顺的点了点头。
“然后那个旱魃,却是有些棘手。”黑三郎为了转移青衣的注意力,就故意装了为难的样子道,“照我说,除非将他安置在黄泉幽镜之下,否则放在哪里都是个祸害。便是我们放过了他,别的妖怪也不会安心。旱魃听起来有些厉害,但只要找对法子,杀起来还是很容易的。而他的死穴又世人皆知,若是有谁能弄到北之青龙的将雨珠,抑或是用灵器接了瀛海的水之类的来治他,他就必死无疑了。”
“难道就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制住他身上的酷暑旱气吗?”青衣道,“就如障目香可障目,横公鱼可驱邪一般,这世间一定有什么东西可以克制的住他的东西。”
“这样的法子有倒是有。”黑三郎挑眉道,“就是受苦的紧。以往道人们用了术法造出旱魃之时,便会用掺了桃木灰和兽血的墓土涂遍他的身体,然后再将用驱使的符咒用桃木钉钉入他的心口。如此一来,这旱魃就成了他们的役仆,任凭他们差遣。不过这样的旱魃往往会被自身的旱气所烤炙,时时刻刻如在鬼蜮岩熔之中一样,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这个旱魃也算运气好,还未被道人下符就逃出来了。”
“这样不可行的法子,还不如没有呢。”青衣摇头道,“不过换个方向细想,只用墓土涂遍全身是不是会有点用呢?”
“他的墓地怕是在他逃跑的时候就毁了,如今再要弄墓土,却是不可能了。”黑三郎道,“再者没了桃木灰,墓土根本发挥不了作用。与其用墓土,还不如用冰玉呢。”
“冰玉?”青衣闻言眼睛一亮,忙抓了黑三郎的胳膊喜道,“对了,今儿个雪妖不是用冰封住了旱魃么?要是她能一直保持他身上的冰不融化,那旱魃的旱气不就可以封住了么?”
“话是不错,但是这样一来,旱魃就得一直沉眠,不得动弹。”黑三郎不甚赞同的摇头道,“雪妖要的可不是一尊冰雕,日日守着尸首可有什么趣儿。”
“那冰玉呢?”青衣瞪大了眼睛追问道,“你不是说到了冰玉么?”
“要是能取到像房间这么大的一块冰玉,掏空了内芯打磨成空心石室,然后让旱魃住进去的话——”黑三郎信口开河道,“只要他能忍住不出来,那样就肯定没有什么问题了。”
“什么啊!”青衣登时鼓了脸颊无语道,“先不说这么大的冰玉哪里找,光是不能出来就已经说不过去了。那样跟冻在冰里有什么区别啊!”
“我敢说雪妖肯定乐意。”黑三郎翻着自己的袖子嘀咕道,“最起码可以看可以摸可以说话了。”
“……”青衣语塞的看着黑三郎,半响没说出话来。
“不过住久了冰玉也会受不住。”黑三郎继续补刀道,“每过段时间就得换个新的。这样一看,颇有些不划算啊!”
“……既然是打磨成石室,用冰玉和用冰有什么区别吗?”青衣有气无力的点道,“叫雪妖用玄冰砌一间冰屋,再不济直接找一个阴冷些的山洞石窟,造出个冰洞来也是极好的。省时又省事。”
“问题是,这样一来,雪妖就须得时时用术法维持冰雪不化。”黑三郎径直指出弊端道,“先不说这样一来她就会变作术法中的一部分,再不得自由。就算是她愿意牺牲自己,她的妖力却还达不到这样的境界。最多一个月,她就会因为灵力枯竭而亡。”
青衣颇为震惊的喃喃自语道:“那样岂不是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黑三郎但笑不语,只摩挲着青衣的小手,一副出神的模样。
青衣心中掠过一个诡异的想法,但随即又被自己抛在了脑后。
“我且再想想。”黑三郎一副不走心的模样笑道,“若是想不出别的可行法子来,也只能可惜他们相处的时日不多了。”
头顶的冰层再逐渐的融化。淅淅沥沥的水珠儿滴滴答答的落在雪妖的身上,然后又被她的寒气冻成了如花般的冰凌。
雪妖睁开眼睛,半透明的眼珠里闪着一抹幽蓝。她微微仰头望着头顶,全神贯注的听着沉闷的脚步声一声声的回旋在她的上方。
嚓嚓的声响越来越响亮,伴随着一阵轻微的震动,原本就有些脆弱的冰层忽然就裂开了。
雪妖无惧于散落的碎冰,只一脸坚毅的望着雷腾。
雷腾踏着冰层断裂的边缘,面无表情的将雪妖和她怀里形如冰雕的旱魃看在了眼里。
他看见的雪妖已不是之前那个模样了。她披着满是冰花的雪衣,小半边的身子都已经有融化消失的样子。一道苍蓝色的微光在她半透明的身躯里缓慢的游动着,一如她不断流逝的灵气和妖力。
这个雪妖在消耗自己的妖灵。但即便如此,她却还是坚定不移的搂着旱魃,不肯叫旱魃身上的冰层出现一点点的异样。
“我不该找你帮忙的。”雷腾沉声道,“我现要取旱魃的人头,但却不想伤你。还请你放开他吧。”
“我倒是很感激你。”雪妖轻声道,“要不是你来找我帮忙,我也不会这么快就找到彦君。”
雷腾皱紧了眉头,颇有些为难的看着雪妖。
“你现在不能动我们。”雪妖睁着一双琉璃眼直奔主题道,“我已经得了三途之主的庇护。他许诺帮我们,只要我一直为他镇守伏霞谷。你既身在三途之地,就须得遵从他的意思。”
“三途之主?”雷腾一脸诧异的反问道,“三途之地何时有个三途之主了?”
“三途川客栈里有位黑三郎。”雪妖娓娓道,“他便是三途之主。我在来三途之地之前,就得了青衣兄长的指点,所以一来就拜服在他的威仪之下,以镇守伏霞谷为代价,得了他的允诺。你现在要与我为敌的话,便是与他为敌。”
雷腾面皮一抽,一口银牙咬的更是咯咯作响。他冷冷的俯视着雪妖,仿佛下一刻就会冲下去将她撕碎一般。
“你要杀彦君,无非是因为彦君是旱魃的缘故。”雪妖察言观色的继续道,“现在我用玄冰将他冰封了起来,他便不会再影响三途之地。你已经没有杀他的理由了。”
雷腾以目光逼视雪妖,雪妖却毫无退却之意。如此对峙片刻之后,他才沉声道:“我不会杀你。所以现在我不会动手。但只要你放开了他,我便会在他苏醒之前取走他的项上人头。”
说罢他身形暴涨,一下就化作一条青蓝色的巨龙团团将雪妖所在的冰窟围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