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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子监里有热汤、茶饭伺候,甚至连公子哥们的手炉脚炉里的银碳也有些供应。
贾琏、薛蟠、冯紫英、石光珠、陈也俊等在国子监里过了半天瘾,吃饱喝足了,又见国子监里几个学监过来不轻不重地教训几句,便饶有兴致地望着国子监里的红砖绿瓦并百年古树慢慢地出了国子监的门,个个上马回家去。
贾琏与冯紫英、陈也俊同路,路上三人先说着国子监里的趣事取笑,待将那趣事说完,又看着昏暗中街道两边紧闭的铺子调侃了几句薛蟠家的买卖,随后三人便沉默了。
冯紫英望了眼陈也俊,心知陈也俊是对与贾家的亲事不满继而对着贾琏有些尴尬,于是两只手握着缰绳,有意咳嗽一声问陈也俊:“也俊这几日忙着什么呢?琏二哥才回来,咱们兄弟哪一日聚一聚吧。”
陈也俊也咳嗽一声,点了点头,按说元春德容无可挑剔,他不该心存不满;可这亲事是贾家花了银子做成的,这叫他每每想起,就如鲠在喉,只觉自己被贾家人小看了,也被自家人小看了,那么个岳丈,定是家里都以为他这辈子一无是处才定给他的,干脆地丢了缰绳摩挲着两只手,“年后我就去神机营里了,年前我随着父亲过去逛逛,琏二哥要去玩一玩吗?”依着元春那边的辈分该喊一声舅子,可他不甘心就因元春的缘故被人摆布,因此嘴里依旧喊琏二哥。
“去,做什么不去?你们别忘了,当初下赌,说若是我中了,就回家浪子回头金不换呢。”贾琏想着能去摸一摸这世道的神枪,也是心痒难耐。
陈也俊冷笑道:“愿赌服输,琏二哥还跟旁人一样以为我们是废物不成?”说着话,到了前面巷子口,便领着自家小厮随从离开。
冯紫英待陈也俊走了,就替陈也俊道:“琏二哥别跟他一般见识,他是气恼家里给他定了那么一桩亲事,说话时就冲了一些。”
贾琏笑道:“我气他做什么?只是我那元大姐姐算得上个四角俱全的好人,若她不是有意挑唆也俊做些糊涂事,你且帮着我劝着也俊对我元大姐姐好一些。千万别因为恨屋及乌,闹得自己夫妻离心,反倒叫外人钻了空子。”
“到底是琏二哥宅心仁厚。”冯紫英由衷地感慨着,向前走了半条街,也向一旁拐走了。
贾琏微微挑眉,只觉自己越来越“宅心仁厚”了,一路回到荣国府,谨遵着“出必问,返必告”带着人先向贾母的荣庆堂去,进到贾母房中,听贾母说要请林如海来过年,因林如海在义忠亲王出事时躲在外地已经被太上皇、忠顺亲王等看成临阵脱逃的人,却也不怕再被林如海牵连了,于是便答应了;再穿过穿堂向贾赦的东跨院去,瞅见贾赦比贾母还没精神地发瘟一般打瞌睡,问了他这一日的饮食,再问他想要什么,望见贾赦空虚地摇头说“想有的都有了,一时想不出要点什么”,就有意对他道:“年前也俊请我们去神机营里玩一玩,父亲也随着热闹热闹去吧?咱们自家的马车一不怕冻着二不怕颠到。”
贾赦满眼里都是自家房里的金银器皿,旁人求之不得的东西他全都有了,如今贾母对他慈爱非常、贾琏迎春又对他十分孝顺,他心里只剩下无边的空虚与寂寞,偏又体虚进不得女色,巴不得去凑个热闹,于是点了头,又说:“叫你二叔也去。”
贾琏猜不到贾赦叫贾政去做什么,思量再三,也拿不准贾赦是太阳打西边出来要跟贾政兄友弟恭了,还是要去瞧陈家人对贾政不冷不热的尴尬模样。
从贾赦这边退出来,待进了警幻斋,进了房中,望见房里条几上摆了一盆新鲜的水仙花,才要去摸腰上通灵宝玉,这才想起那宝玉拿去逗许青珩玩去了,于是脱去大氅去,就拿了那三足玉熏炉,将雕刻着远古图腾的盖子揭开,拿着银筷子拨了拨,然后小心地将里头的通灵宝玉夹出来放进水仙盆里用清水去洗。
“二爷,我来吧。”全禧讨好地道。
全禄也道:“二爷,再吃些饭吧,国子监里的东西料想也不能入口,二爷一准没吃多少。”
贾琏笑道:“你们这些人,个个都以为咱们家的东西都是顶好的,别人家的都比不上。”自去脸盆架子边洗手,才在方桌边坐下,便见全福、全寿从外间提了食盒进来,在桌面上摆下一碗胭脂米饭,一碟乳羊腿子肉、一海碗虾米冬瓜汤,四碟精细烹熟将原味原样全盖住的菜肴。
“二爷,这羊肉最嫩不过了,你尝尝。”全福后退两步含笑道。
贾琏拿着一双银三镶镶珊瑚箸在羊肉上戳了一戳,“乳羊?”
“乳羊?”全福一愣,不敢置信地看过去。
那乳羊乃是没见过天日的胎羊,如鱼籽一般,寻常人忌讳着不敢做了给小儿吃。
虽贾琏也有十几了,但家里厨役一直不敢做了那些给他吃,此时莫名地送来一碟,不免叫他生疑,当下问:“厨房里换了厨子?”多亏了家里有贾母这么个会享福的老祖宗在,他如今也能“不俗”地分辨出羊肉鹿肉獐子肉狍子肉了。
全福、全寿、全禧、全禄俱是一头雾水,全福机灵地道:“小的去请大姑娘来说话。”说着,就向外打发个小幺儿去请迎春来。
此时天色已晚,乍然被请来,迎春心里不免打起鼓来,松松地挽着头发穿着件石青貂裘袄子便领着司棋、红玉挑着琉璃灯过来了。
进了门,见贾琏正吃饭,便斜签着身子在一边椅子上坐着,等着贾琏吃完了说话。
贾琏略吃了几口便放下筷子,漱口洗手后令人撤下其他饭菜,只剩下一盘乳羊腿子肉。
“厨房里换人了?”贾琏指着那盘乳羊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