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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春不尴不尬地也要走,王熙凤却笑道:“迎春妹妹,我随你去说说话。”说罢,挽着迎春便有说有笑地顺着游廊向迎春院子里去,虽心里比迎春还尴尬,却也极力装作云淡风轻。
她是王家大姑娘,但又不是王子腾、王子胜亲生的,婚事原本就高不成低不就,尴尬得很;原本贾政王夫人住在荣禧堂,贾赦、贾琏父子在贾母跟前说不上话,她许给贾琏,两个一样尴尬的人,也算是十分匹配。可如今又不同了。
如今看她叔叔王子腾的意思,在外头高不成低不就的也难能觅到什么好的,只该还在贾史薛三家里找,可这三家里头,难道不嫁贾琏,要嫁薛蟠?除此之外,史家里也没个年纪相当的。虽说贾琏跟王家有些龃龉,但少不得,她要为了自己的终身搏一搏。
满腔心事下,王熙凤挽着迎春的手进了迎春院子,只见这原本给元春住着的院子宽阔亮堂,院子里堆满了牡丹芍药,白石砌成的小水渠中,又有白鹤舞翅、鸳鸯戏水。
人到了房门外,一堆带着金银披着锦绣的教引嬷嬷、婢女便忙出来迎接。
房内自是不用说,墙上挂着名家字画、炕上摆着玻璃炕屏,好似将一家子好东西全摆到了迎春房里。
“凤姐姐坐吧。”迎春请王熙凤上炕说话,琢磨着如何送客。
王熙凤坐下了就没打算走,待司棋用一只透明玻璃戗金盖碗盛着点了玫瑰露的清茶来,抿了一口,笑道:“听说你二哥哥将冬儿都打发了?”
迎春点头道:“二哥哥说用不着她们了,只留下几个看屋子的,就将冬儿几个嫁了。”
王熙凤自命不是寻常唧唧歪歪的女子,也立下誓愿待嫁与贾琏后,便将冬儿几个打发了,此时见贾琏当真打发了,不觉落寞起来,心道到底何许人也竟然叫贾琏这么痴情以待?!莫非当真是那黎家千金?勉强笑道:“看来你二哥哥是当真上进了,听说你二哥哥的先生家有位年轻姑娘,左右元大姐姐日日跟着嬷嬷学规矩,不是咱们这一路的人,不如请了那位葛姑娘来说话?”
虽说迎春尚小,不解男女之情,但昔日王熙凤过府,不曾与她说过几句话,如今专程过来,又要见葛慧中,她哪里会料不到王熙凤是有事要用到她,不肯过问王熙凤的事,奈何她不像贾琏那般能当着人面不给人脸,于是犹豫着要如何开口送客。
忽地红玉进来道:“姑娘,老太太叫你开了珍馈库,拿些上等的干货出来,叫翠姨娘带回去给姑老爷吃用。”
迎春虽纳闷贾母为何不拿了她自己院子里的珍馐送给林如海,毕竟他们一房从金陵回来后一插库房,哪里不知道他们回来前贾母抢先收拾过库房,虽纳闷,但巴不得出去呢,对王熙凤道了一声少陪,便领着红玉、绣橘向外头去。
王熙凤坐在炕上,幽幽地看着红艳艳的茗茶,半天不说话。
“姑娘——”平儿小声地问,她跟王熙凤心里明镜一样,怎会不知道那红玉是有意那么说将迎春引出去。
“哎,怪我昔日不会为人,怠慢了迎春妹妹。”王熙凤叹了一声。
“那咱们回二太太那去?”平儿小心地试探。
王熙凤对平儿招了招手,待她凑过来,就道:“叫旺儿几个去打听打听,瞧瞧咱们家可有跟黎家沾亲带故的亲戚。”若不是因了王夫人的事,那会子在船上她早认识那姓黎的了,如今也不会费这么些事。
平儿忙道:“姑娘,那黎家不是咱们能……”
“你懂什么,这叫做知己知彼。”王熙凤还没忘记昔日在金陵时拿着贾琏许过亲的事叫黎家恼羞成怒过一次,今次她再要去试试看,若是那黎家发话不肯跟贾家联姻,她也能少掉一个对手。
平儿只得点了头,又觉主人家不在,在迎春这一直坐着也不好,就搀扶王熙凤起身。
“不用你搀着。”王熙凤自己个站起身来,见司棋起来,就笑道:“还要借了你家姑娘的镜子一用。”
司棋忙拿了迎春的象牙镂空花卉镜匣来,王熙凤瞧见匣子上镶嵌着金翠明珠,比她在元春那用的还要好上几倍,心叹到底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元春那么个十全十美的人都能被迎春比下去,抿了头发,拿着镜子中的面孔与那日渡口上见到的红衣女子比了一比,只觉自己与其在这边想这些有的没的,不如去贾母那坐一坐,讨贾母的喜欢。
重振旗鼓后,便又出了迎春院子向前头贾母院去,在大台矶上问门上小丫头,“林姑老爷、琏二爷从这院子里出去了没?”
小丫头笑道:“方才前头散点心,听说都向大老爷房里去了。”
王熙凤点了点头,依旧进去,望见宝玉、湘云两个在掐凤仙花,只一笑,又向前去,进了贾母房中,就见满头银发的贾母坐在套间炕上,右手边矮凳上坐着林如海的侍妾鸣翠,那鸣翠二十上下,浓眉大眼、脸庞圆润,穿着一身水色衣裳,虽姿色算不得顶好,但很是老实本分。
王子腾夫人、王夫人、元春三个坐在交椅上,另有个李纨含笑站着。
“凤丫头来了。”贾母笑着,叫王熙凤在她手边坐下。
王熙凤推辞一番,跟李纨站在一处伺候众人茶水。
听鸣翠说完贾敏如何思念贾母如何不能进京的话后,王子腾夫人叹息道:“还是十几年前见过府上姑太太一遭,料想这辈子也见不上几面了。如今我还后悔没多在东府那边走动呢,再没想到东府大太太这么年轻就没了。”拿着帕子擦一擦眼角,“义忠王府的太妃,怕也时日不多了,前儿个太妃还说,好歹要再见一见昔日的老姊妹才行,听说我今日要来府上,就央我亲自请一请老太太。”
贾母感叹道:“岁月不饶人,等东府的事了了,我便去瞧瞧。”因年纪也大了,不觉湿了眼眶。
王熙凤不大爱听这些丧气话,只暗暗留意贾母,准备给贾母换茶水递帕子。
贾母又感慨两句,终归又将话头绕回贾敏身上,反复问得黛玉的病并不十分要紧后,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又怅然,疑心贾敏不肯进京,也是怕夹在贾家林家中间左右为难。
“老太太。”忽地琥珀唬得脸色煞白地进来。
“怎么了?”贾母忙问。
琥珀一手托着一枚通灵宝玉,急得掉眼泪,“两枚一模一样,哪一枚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