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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漆黑,马车在颠簸的道路上缓慢地行走,只有一盏橙色的小灯挂在车顶,随着马车不停的摇晃,照亮着脚下崎岖的山路。褒姒这番话说的固然坦诚,是一个锁在深闺之中女人的全部哀怨,她会嫉妒,也会羡慕,她就那么眼睁睁的看着郑夫人与姬宫湦欢爱,因而肝肠寸断;然而她却不能怨,也不能恨,因为她的夫君不是别人,是高高在上的大周君主。
廿七曾经问过褒姒,可曾怨过命运?
那时候的褒姒摇着头告诉廿七,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便是寻常妇人,未必就比现在的自己好。
如今廿七明白了褒姒的意思,反倒是觉得在深宫中做那个被人人羡慕的娘娘就应该是褒姒的归宿。
郑伯友看着褒姒良久才开口,“你便是不说这番话,你差遣下来的事情我也还是会去做,娘娘也不必多心,郑国只是个小国,如今我回绝了与郑国的结盟,如若再不依附大王,我便无路可走了!”
褒姒微微颔首,“我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当日明知道大夫人有意陷桑珠于不义,桑珠又有意害大夫人,可你不但没有拆穿他们二人,反倒是将来向你告状的郑夫人训斥了一番。桑珠跌下楼梯,却反咬一口诬陷我推他下楼,你非但没有怀疑她,反而是冲我生气。你心胸宽广,不肯苛责他人,为人大度也不计较得失,大智若愚从不无故怀疑,我虽然知道你不会因为发现郑夫人是我所杀就对我下狠手,却也知道你心里不会好过,我始终迈不过心里这道坎儿,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今日前来也并不知道会遇到你,原本只想和郑夫人说道一番而已。”
春日的晚风还带着凉意,褒姒说罢打了一个喷嚏,她用手轻轻的揉了揉鼻尖,将衣服裹得紧了些,郑伯友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了褒姒身上,“明知要进山却不多穿些衣服,让人怎么能放心?”
褒姒抬眼看着郑伯友,郑伯友也因为给褒姒披衣服一事而坐到了她的身侧,四目相对,这漆黑的眸子就像是黏住了一般。他看了她良久,他怨过她多少次,可每次都因为再看她一眼,这怨便没了。他想俯下身子去亲吻她,想将她拥入自己的怀中,想用自己的面颊抵住她的肌肤,可是他知道他不行。
马车颠簸了一下,褒姒和郑伯友被猛的一震,人都回过神来,眼神漫向了别处,郑伯友咳嗽了两声,“大王今日在齐国与东夷作战,之所以屡战屡败是为了收集东夷的情报,他打算一举拿下东夷大军,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褒姒猛的又转向郑伯友,十分不解,“你是怎么知道的?”
“大王将我的随行军差遣了回来,和你的那封信几乎是一前一后。”郑伯友回道,虽然不愿意承认,可是大王和褒姒之间的心意相通似乎已经到了常人无法企及的地步。
褒姒想起那晚那个近乎真实的梦境,心中被一种暖意融融的微光包裹,整个胸膛都被填的满满当当,再也没有一个人深锁后宫的凄凉之感。她的手贴自己的胸膛,面上浮现着一种微暖的表情。
“你太会装可怜了,”郑伯友轻叹了一口,看着褒姒那表情,掩不住的是一种欢喜和得意,褒姒不解的看向郑伯友,郑伯友才接上话茬,“他明明心里有你,可你总说他只是在利用你。”说罢这话,郑伯友长叹了口气,掀开帘子看了看黑暗中的山路,对着窗外说道,“可是说傻,也不是只有你一个,我明知你在利用我,不也没能拒绝你吗?”
褒姒抿了抿唇,郑伯友的声音很小,几乎要随风飘散了,可却偏偏就这么传到了他的心头,他的情愫从未隐瞒,从一开始便是坦诚相待,只是惊慌失措而已。而她也真是因此,才能利用自己的弱势,如此他的爱慕就变的令人啼笑是非了,褒姒忽然觉得自己未免太过心狠。
她说的虽然不全是假话,可也不全是真话。总是将一句假话放在三句真话之后,姬宫湦将她当做棋子是真,让琼台殿成为冷宫是真,差点让她去死也是真,可是她知道他将她放在了心里,却从来不曾对人说起。
“生逢乱世,无可奈何。”褒姒最后只能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作为对郑伯友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