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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娜先把长木桌清理干净,在桌洞里塞了许多杀虫药,然后将上铺的被子衣服挪下来,拿抹布一点点擦去厚厚的灰尘。
上下铺的木板床太重,那娜吃力地将它移开,床下贴着墙壁的一面坑坑洼洼,全是老鼠打出的洞……
那娜蹲在地上盯着乌漆漆长了绿苔的墙角看了许久,突然狠狠将抹布掼在地上,崩溃地哭了出来。
破旧的职工宿舍隔音太差,那娜将脸埋在双臂之间,咬着袖子发出闷闷的哭声,绝望又压抑。
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人?
那娜刚搬进来的时候是初秋,雨季刚过,屋子里散发着浓浓的霉味,她和毛丹累得半死打扫了整整两天,搬进去住了不到一周,腿上手臂上就长满了硬硬痒痒的疙瘩。
从小到大,她虽然过得平凡又无趣,可却也是被人捧在掌心娇养着长大,何曾受过这样的苦!
可那时候一点办法都没有,巨大的变故逼着她成熟起来,从来不知柴米油盐贵的小姑娘学着精打细算,将大部分花销用在弱小的侄子身上,自己的开支被降到最低,即便如此也常常拮据,又哪里付得起医院附近昂贵的房租?
她从来不是坚强的人,也从来没有人要求她强大,可保护着她无忧无虑任性的人突然消失了,为了全心依赖自己的小远,她又有什么理由选择软弱?
她以为所有的苦难由她一个人承担就足够了,她以为她抗下所有的艰辛就能让小远避免委屈,可是现实太残酷,她终究做不到完美,哥哥曾经给她的严密保护,她给不了他唯一的儿子。
那娜哭得涕泪横流,紧紧绷了许久的那根弦突然松懈下来,压抑在心底的负面情绪全部汹涌而出。
那娜边呜呜咽咽地哭边断断续续地低喃,无意识地喊着“哥哥,哥哥”,声音里充满了任性的埋怨和无尽的委屈。
为什么还不回来,为什么软弱地逃开,将这样一个无法收拾的局面丢给自己……
她真的快坚持不下去了啊!
那娜不知道哭了多久才慢慢止住了眼泪,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面,一抽一抽地小声打嗝,大大的眼睛流露出小动物的脆弱迷茫,挂着盈盈欲坠的泪水,可怜极了。
走廊里开始喧哗起来,隔壁有男生在鬼哭狼嚎,然后有女孩尖利的抓狂抗议,再之后就是两个宿舍你来我往的争执。
那娜缓缓吐出一口气,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擦干眼泪捡起地上的抹布。
那么艰难都挺过来了,没理由现在选择放弃!
再坚持坚持,熬过这几个月,她转正后就可以和小远好好生活了。
那娜将抹布洗干净挂在外面,然后又把床铺移回原位。
这种地方小孩子绝对不能住,那娜决定再想办法,实在不行就打份临时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小远受苦!
哭了那么久,第二天起床那娜觉得眼睛肿胀酸涩,好在她眼睛够大,肿一点也不会太惹人注意。
那娜收拾了一番,用毛丹的化妆品简单遮盖一点,这才换了衣服出门上班。
天气越来越热,才七点多钟,太阳就已经灿烂地升到了头顶。
早晨清新的空气让那娜的心情立马变得好很多,只觉得自己全身再次充满力量,支持着她面对一切困苦。
七点四十照常交接班,昨天那个昏迷的病人自然被早早报告给张为栋,罗兴立忐忑不安地坐在办公椅上,时不时探究地看向张主任。
这次是他失误,当医生的难免有出错的时候,要是平常,只要不是什么重大过失,罗兴立都不会太放在心上,总能想出补救的办法,或者用一大堆艰涩的医学名词将不依不挠的病患家属绕晕,这些也就糊弄过去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张为栋偷偷瞄了聂唯平一眼,心里不由有些懊恼。
正在评职称的关键时候,要是被院里拿出来说事,少不了要扣点分!
这样一来,他再想争取主任的位置就很难了,聂唯平比自己年轻很多,院里为了留住人才,一定会尽力拉拢他的!
张为栋等小护士交完班,平时乐呵呵的脸上此刻一丝笑意也无,锐利的双眼直直看向罗兴立,如一把锋利的刀,势如破竹般,不可抵挡地直入他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