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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像是听懂了,并没有反抗,眼里布着红丝,凄凄然看着海弦,慢悠悠将嘴里的草料吞进,又细声细气打个响鼻。海弦蹲着身子抬起它受伤的左前蹄,掌下插着一根荆棘刺。掌上血迹未干,好在脚掌硬实,扣在肉里的荆棘刺扎得并不深,只是颠簸得久了,那道口子看起来有些狰狞。
她将它的脚掌捧在手里,企图将荆棘刺拔出。大宛驹吃痛一颤,挣开腿便对准海弦的肩膀用力蹬去。她跌坐在地上,又拍拍尘土继续起来为它将荆棘刺拔出来。接二连三的坚持,大宛驹总算败下阵来,再无力反抗。
海弦的衣衫上东一个,西一个马蹄形血印子,远远看过来,像是晕开的红色小花。反正衣裙在白天的时侯就已经破了,她索性再撕下一块布条,帮它细心将蹄子包扎好。
不知何时,身旁竟立着一人,朝她笑道:“怎么不让朱启来为它处理伤口?”余光尽处落着一个颀长的身影,正是甫翟。他拄着一根拐杖,整个人几乎靠在拐杖上,笑得宁和爽朗:“疯丫头,它这样欺负你,你还肯为它包扎。”
“你也欺负我,我还不是愿意为你包扎。”她笑得梨涡浅浅,只管专注着为大宛驹处理伤口,并未扭头看他。大概是主人在身边,大宛驹终于乖巧了几分,被海弦握着蹄子也不再挣扎,只是拿鼻子轻轻推了推她。她舀了一勺水将它受伤的蹄子洗干净,触到它的伤口,脸上蓦然一顿,抬头对甫翟道:“你快看,它的脚掌像是被人拿利器割伤过。”
他闻言弯下腰来,海弦将它的蹄子稍稍捧高些,只见脚踝上落着一道血痕,比脚底的更深些,而且那血痕已经结痂,看起来像是匕首所划。他连忙让朱启点了灯笼,照着大宛驹的脚掌仔细看了一阵,脸上忽青忽白,仿佛已经猜到了是谁所为。
海弦正要问问是谁使的恶作剧,不想他先开了口:“大概是偷马贼误伤了吧,近日京城多是偷马贼,也不足为奇。”
她也未多想,接过朱启递上来的药箱,为大宛驹的蹄子上抹了药粉。大宛驹吃痛,往她胸口又是重重两脚,她顾不得疼,从地上爬起来拍拍泥灰继续。甫翟急忙朝它打了个呼哨,又拍了拍它的脑袋,它总算稍稍收敛了些。
一番严密的包扎之后,大宛驹的前蹄也跟粽子似的鼓胀,海弦看看它的主人,再看看大宛驹,实在忍俊不禁。她鞠了一捧草料,喂到它嘴里,耳边是甫翟带着醋意的声音:“我倒是从没见过你待我像待它那样好过,疯丫头,什么时候你也喂我喝一回药呢。”
“你这是在同一匹马吃醋呢。”海弦狠狠瞪了他一眼,拍干净粘在手心里的草灰,管自己大摇大摆地回房去了。
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里她正在为甫翟解纱布,绵白的纱布上沾着点点猩红,一圈一圈绕开,动作谨慎轻柔。腿上的伤口已经愈合,结成血痂,密密麻麻,星星点点,如同被千百只虫子啃咬过一般可怖。她胸臆间一疼,猛然睁开眼,发觉含芷正捧着草药罐子在推她。
她揉了揉睡眼,还没来得及坐起来,就被含芷从被窝里拽了出来:“公子出事了,快跟我走!”
她来不及拾掇自己,就这样随便捣鼓了几下头发就跟着含芷进了甫翟的房间。
房里头站着两个人,甫翟靠在藤椅上,朱启正在凉药,大夫弯着腰为他把脉,眼睛半眯着,眉头紧紧蹙在一起,见两人走进来,忙说道:“哪位姑娘快过来帮忙把纱布拆了。”
海弦闻言连忙上前来为他拆纱布,才刚解了结,还未触及伤处,他便已经疼得握紧拳头。海弦下意识抬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得厉害,连忙让他忍住剧痛,快速地拆去纱布。
腿上浮着米白色一片,内里带着粘粘的脓包,远远瞧着便已令人忍不住作呕,海弦却只是觉得心疼不已。昨日已经伤愈,不过是一夜的光景,非但伤势未合,反倒加剧,竟已经有溃烂的迹象。大夫神色凝重,取出银针为他挑破脓包,将纱布按在他的伤口上,用力把脓水挤压出。
他只是紧紧篡着拳头,至始至终未吭一声。海弦怕他乱动,捧住他的腿,问大夫:“昨天还好好的,怎么一夜的功夫就溃烂了?”
大夫为他重新抹了伤药,说道:“公子定是服错了药,乃至有溃烂的迹象。”他挑了一点脓水,放在鼻下闻了闻,又瞬间凝眉,“瞧着像是中毒了。”
“中毒!”所有的人都不禁诧异,海弦起身正要把甫翟的饮食汤药拿给大夫看,那大夫仔细闻了闻,又摇摇头,讪讪地说道:“是否中毒还不能断言,或许是药物过敏也未可知。”他连忙让海弦将甫翟腿上的药膏重新洗去。
热水贴上他的肌肤,痛得他一条腿不住地抽搐,海弦一面放柔动作,一面在心里骂大夫。她和含芷两人磨了几个时辰的药膏不提,单单让甫翟受了一夜的苦,已是足够让海弦愤怒了。甫翟整个人痛得贴在了椅背上,紧紧咬着牙才忍过去。那大夫摸了摸胡子,显得有些局促:“待老夫回去瞧瞧,看能否换个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