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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雪未霁,石板小路被浅雪覆盖,一不留神很容易滑倒。
已是夜深人静,本不该有什么人在外面行走,但这天例外,就连基本不出门的定远王府大公子温墨鸿也按耐不住性子,一个人吃力地转动轮椅,在地面留下一寸一寸前进痕迹。
房门是开着的。
左手边传来股股热浪,应当是燃着火盆。
火盆的热量足以让屋子暖暖和和,可是这会儿并不觉得怎么热,还能清楚听到外面冷风飕飕,大概窗子没有关。
看不见任何东西的黑暗中,温墨鸿已然习惯如此细心推测。
卧房门没有关,已经磨破皮的手掌僵硬地转动轮椅,艰难地挪进没有任何门槛的房内。
喉咙很疼,干涩,有种撕裂的痛感,如同过去许多年里那种难熬的感觉一样。即便如此,温墨鸿还是努力地发出嘶哑、不成调的怪异声响,许久才能凑成一个单调字音。
“……笙……”
沐酒歌和言离忧错开视线,都低着头不愿去看已经被苦难折磨多年的人;碧笙则被那一声有些可笑的奇怪话音震惊,浑身一抖,缓缓抬头。
很多年前,温墨鸿就已成为废人,可他的心却比任何人都清明。
大片大片泪水在脸颊上化开,碧笙哽咽着看向温墨鸿,一声声啜泣满怀愧疚。
“姐夫……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害了姐姐……”
近二十载姐妹情深,如今双双落得悲惨境地,那些恩怨也好,爱恨也罢,一句对不起又岂能消弭?
抱着膝盖,碧笙越哭越难受,越难受,便越想哭个痛快。
她早就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宠着她、护着她,给她最好的,给她想要的,以至于她天真认为,任何她喜欢的东西都该属于自己,包括总是冷着脸呵斥她却会在夜里细心为她关好门窗、掖好被子的师兄。
其实那一年她借口躲避夜皓川求婚,强迫温墨情立下婚约时就知道,师兄心里并没有她。
却如她习惯那般,视而不见,自欺欺人。
“沐师兄,你还记不记得,师兄在安州天天与赫连茗湮出双入对时我就说过,谁都不许和我抢师兄。”碧笙幽幽低诉,似笑非笑的表情几许迷离恍惚,“你们都知道我喜欢师兄,可是为什么没有人愿意帮帮我呢?为什么总会有人出现在我和师兄之间,把师兄抢走?”
“碧笙,没有人与你抢过,墨情本就不属于你,他只把你当做师妹——”
沐酒歌话未说完,便被碧笙几声苦笑打断。
“那又如何?我真的很喜欢师兄啊……可是好奇怪,她一出现后,你们都不再疼我了……沐师兄,你看,现在你们都要逼我,想要把我逼到死,却没有人怪她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因为她比我漂亮?比我可怜?还是比我会勾引人?明明我才是一直陪着你们的人……”
沐酒歌还想说些什么,言离忧摇摇头无声阻止。
如今的碧笙,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只沉浸在自己痛苦的世界里了吧?
爱使人盲目,恨使人疯狂,盲目又疯狂的人,他们的眼睛看不到现实,只看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碧笙才会如此憎恨夺走温墨情痴痴眷恋的她。
又一场真相大白,带来的却不是轻松自由,而是更加深沉的苦痛与悲哀,以至于谁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呆呆站着,眼看碧笙蜷缩成一团呜呜哭泣。
言离忧猜到碧笙瞒天过海、对调身份很可能是为了向她复仇,因此特地布下这一局迷雾,在确定游走在定远王府这个人是碧笙而非碧箫后,与沐酒歌一起安排下这一夜的陷阱。
这次陷入沉睡只是假象,为的就是给碧笙制造一个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杀掉她又不会招致怀疑的机会,而当碧笙出手那一刻,任何掩饰辩解都将苍白无力。
却不知为什么,走到这一步,言离忧竟没有半点解脱愉快之感。
窗外一声鸡鸣打破沉默。
沐酒歌长出口气,忽地朝言离忧深深鞠躬:“言姑娘,碧笙犯下许多过错,皆因她年幼无知、心性不正而起,亦是我君子楼教导不力之过。按江湖规矩,碧笙应当交给言姑娘处置,打也罢、杀也罢,君子楼无权过问;但她终归是我师妹,这么多年相处感情深厚,但求言姑娘能看在我沐酒歌这张薄面上,再给她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机会早就给了许多次,再给下去有意义吗?只要碧笙仍然抱怀对她的憎恨,惹是生非总难杜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