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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景澄的心脏猛然提到嗓子眼,霍地站起来,呆呆地望了他片刻,紧接着火急火燎地冲出耳房。
墨砚正自院门外步履蹒跚地走进来,从没有见他这样狼狈过,即使中毒期间他也没有这样狼狈,他现在的样子已经不单单是一句“狼狈”就能形容的,整个人已经破败不堪,惨不忍睹。一头乌黑的三千青丝乱七八糟地披垂在身后,被瓢泼大雨打湿,越发显得凌乱。正紫色的潇洒华袍七零八落破碎狼藉,箭伤、刀伤、剑伤遍布全身,今夜大雨,即使身上有伤也很难看出来,然而他一手捂在小腹上,每走一步血水便会和雨水汇合成一滩流到地上,非但没有被雨水冲刷打散反而汇聚成了一条肉眼可见的血河,可见他伤的严重程度。
景澄已经惊呆了,便是连一贯淡漠的兰陵秋也不由得雪白的眉毛一挑。
墨砚明明身受重伤,却不允许部下搀扶,因为他嫌弃他们走得太慢。尽管步履不稳,他却步速飞快地在雨夜里恍若是飘着进来的,也正因为他的速度太快,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压根就吃不消,因而身上的血流得更急。
这一趟损失惨重,不仅暴露了紫衣卫的存在,还死伤了近千人,他本人从越夏国王宫里就被一路追杀,越夏国人一直将他追杀回大齐国境内,他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追兵尽数绞杀算是没留下痕迹,然而他自己也变得惨不忍睹。
只要去回想这一路发生的惨烈大战他就会因为损失惨重产生出无法抑制的悔恨,然而现在的墨砚压根就没有悔恨,他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想,他唯一想着的仅存在他混沌的脑海里的只有阿依虚幻的影响。他现在的眼里什么都没有,他现在的眼里只有前方的那一扇大门,一片混沌中他却很清晰地知道她就在那扇大门内,只要他穿过那扇门他就能见到她了。
他不说话亦目不斜视,飞快地走进屋里,丝毫不在意伤口处的血越流越多,他大步进入室内,阿依依旧沉静地睡在床上,他忍耐住许多伤口加诸他的疼痛,也因为过于疼痛他已经不太能感觉得到这些疼痛了。
他跌跌撞撞地来到床前,膝盖发软,头脑混沌,双眸模糊他甚至连她的影像都看不太清,然而他却清晰地知道这是她。
他湿漉漉血淋淋地跪坐在床下,找寻支撑点一般地将前胸靠在床沿俯下身来,他低着头,歇了一会儿才缓慢地动起来,用一只血水与雨水交织在一起的手艰难地伸进湿透了撕烂了的阔袖里,哆哆嗦嗦地从里面取出一枚用帕子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玲珑剔透呈现蛇形的果子,仿佛要给她看似的放在她的胸前。
他模模糊糊地望着她,龟裂苍白残留着好几道血口的嘴唇轻勾,漾开一抹微笑,他的上半身因为虚弱重伤外加力竭在不由自主地摇晃,他顺势俯下身去,在她的眼睛上轻轻一吻,最后一丝体力早已随着源源不断外涌的血液自身体内流逝,残破的身体似再也受不了这样的高负荷运转,他只觉得眼前一黑,在陷入深深的昏迷之前,贴上她肌肤的脸颊似觉察到了她身上一丝残余的温度,这一丝温度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
墨砚大病了一场,全身上下被兰陵秋缝了上百针,而服下蛇花藤果的阿依并未苏醒,她还活着却并未苏醒,即使是墨砚已经痊愈了,她依旧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兰陵秋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脉象正常身体正常,人活得好好的就是没有办法醒来,他猜测不是毒伤了脑子就是落下了后遗症,至于什么时候醒来他也不知道。
墨砚一颗心凉了半截,不过很快便想通了,既然人活着就会有醒来的一天,哪怕她永远不会醒来,只要她是活着的就好。
待身上的伤稍微好一些,也确定了她不会有生命危险,墨砚彻底放下心来之后开始每晚捉弄阿依,比如把她搂在怀里在她身上摸来摸去,扬言她再不醒来他就将她剥光,虽然最后他只是解开了她里衣的带子;他也时常用牙齿去咬她,从手指头到脸颊再到脖子,威胁她再不醒来他就在她脸上留下牙印让她丢脸,虽然最后他只是浅浅一咬,齿印很快就消失了;他还会在喂她喝米粥时故意把他的午饭说的很丰盛,诱惑她如果她肯醒来他就会给她吃好吃的,然而最后那些好吃的还是他一个人吃了,并且只吃了两口就没胃口全赏人了。
她始终没有醒过来,于是他会在两人独处时将脸用力地贴在她的肩窝里,这样就没有人会知道此时他的眼睛是红红的。
深冬时节,战事终于从胶着状态发展到了情势一片大好,因为墨砚下了血本狠戾地连番发动猛攻,连续一个月足足剿杀了四成的越夏国军队,越夏国被杀了个片甲不留,宁王叛军更是胆战心惊,两军被迫后退五百里,被墨砚率领的大齐国军队围困在资源匮乏的相州。
一战成名,自此身为文官的墨砚因为这一场出色的战役又多了一个绰号——玉面鬼罗刹。
阿依时常想,是不是因为墨大人的外号总是与“鬼”有关让他觉得给他取这样外号的世人很过分,于是墨大人心理失衡萌生了想要报复社会的念头,所以他的脾气才会那么坏。
叛军与越夏国军队被困在相州之后,墨砚亦率领大齐国军队离开鄞州,在距离相州二十里的地方驻扎,准备将里面的军队活活地困死。
然而这一次他却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将昏迷不醒的阿依带在身边,于是在驻扎到相州城外的第七天,夜里他只是去和景澄就战局商量了片刻,再回来,帐篷里的阿依却在守卫的看守下不翼而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