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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灏又一次抬起了手。
不过,他仍然没有能够顺利的放下那只手,将这个最简单不过的动作做完,将这个最后攻击的命令下达。
手,挥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我已经提到喉咙口的心,又僵在了半空中,茫然而惊恐的望着他的背影。
这一次,他没有看我,而是微微的侧过头去,看向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完全被鲜血染红,包扎之后,已经看不到那道横贯掌心,血肉模糊的伤口,但那条布带完全被鲜血染红,只是这样看着,也觉得触目惊心。
那道伤口,是南宫离珠留下的?
是否还在作痛?
是否,让他想起了什么,刚刚发生的?很久之前发生的?
我觉得呼吸很困难,更明白那只手要放下只是一瞬间,一咬牙的事,但这一刻,我却无法纵容自己像刚刚不忍心看到僧兵们厮杀一样,懦弱的转过头去,而是目不转睛的望着他的手。
他的指尖,还在风雨中颤抖。
远处,杀伐之声不绝于耳,高大的宫门在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发出隆隆的声音,好像风雨中的惊雷,震撼着每一个人心灵。
叛军想要攻破神祁门。
如果他们一走,那就是留下了一个严重的后患,以裴元灏斩草除根的性格,他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但是,如今的情况已经发展到了白热化的巷战,这种情况,两边的人都杀红了眼,根本不会有侥幸可言。不让他们走,那就是等待着叛军的最后一个人被屠尽,这件事才能算尽头,那样的话,没有一个人可以在这样惨烈的厮杀里幸免。
退一万步说,即使,南宫离珠活下来了。
然后呢?
南宫锦宏参与了叛乱,她就是叛臣的女儿,犯上作乱是诛九族的大罪,她活下来,不过是等待一场更没有尊严的死亡。
想到这里,我更是屏住了呼吸,甚至连心跳都变得迟缓了起来。
我怕有一丝一毫的影响,哪怕是一次呼吸,哪怕是一次心跳,都会影响到他的判断,左右他的决定。
可是,我更怕他的决定是——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狂风骤雨越来越的剧烈,好像要把整个世界重新变回到混沌的初时,那个御营亲兵的副指挥使站在风雨里,被雨淋得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勉强望着裴元灏,终于还是有些撑不下去,谨慎的开口问道:“皇上。”
“……”
“皇上,是否要发动攻击?”
“……”
“皇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急促,如同情势越来越紧迫,远处又传来了几声轰隆巨响,是那些叛军走投无路,在疯狂的撞击着神祁门,即使隔得那么远,我似乎都能听到那巨大的宫门发出的最后挣扎的哀鸣。
那副统领也慌神了,焦急的望着裴元灏:“皇上!”
“……”
“皇上,请下决定!”
裴元灏的手又一次扬起,可是,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人,在空中一把抓住了他,他的手又一次,僵在了半空中。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我们所有的人都被震得颤抖了一下,急忙举目远眺,就看见银灰色的雨幕的另一头,那高大的神祁门终于支撑不住,在猛烈的撞击下轰然倒地。
伴随着大门倒地传来的闷响,那里的人发出了一阵几乎狂喜的欢呼,然后汹涌的人|流朝着外面狂奔而去。
这一刻,裴元灏的手像是被剪断了牵引线的木偶,也垂落下来。
那个御营亲兵的副指挥使一见此情景,顿时痛心的低下了头,但他什么也没有说,只咬着牙叹了口气,退到了一边。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出了一口气。
但是,到底是叹气,还是松了一口气,没有人能知道。
眼看着御营亲兵再也无法阻止叛军逃出神祁门,顷刻间,那里的人已经消失了大半,我慢慢的低下了头,就看到裴元灏垂在身侧的那只手,又一次紧紧的握了起来,鲜血也又一次从他的掌心涌出,将原本已经染红了的布条浸透,最后,血更是沿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混着雨水,一滴一滴的低落下去。
这个时候,査比兴上前了一步。
“皇上。”
“……”
裴元灏一动不动,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査比兴倒也不在意,仍旧平静的说道:“既然叛军已经逃了,那我们是不是要封锁城门,追捕还在京城的叛贼的余党?”
“……”
裴元灏用力的捏着手,这个时候终于轻轻的松开了一些,他说道:“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