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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那唐离入府之前,阿沅曾经查验过他的身世,听说他自十一岁起就在本州坊市一家卖笔墨的小店中做工,那店主也姓阎,却是个酒鬼。当时下人奏报的时候,儿子倒也没怎么在意,现在想来,此人极有可能是阎氏后人,可惜他人现在已经不在金州!”,正俯身给老夫人解说着唐离的过往经历,郑使君一瞥间见管家到了,顺势抬头道:“郑九,你来的正好,明天就派人去坊市细细打听,查一下那阎苏生到底去了何处。”
“小的见过老夫人、老爷,这事小的明天一早亲自去办。”,躬身行了个礼,郑管家忙不迭儿的应承道。一句话说完,就见他站直了身子道:“老爷,小的还有一件紧急之事奏报。”
“母亲也在,有什么事但说无妨!”,王缙二人身份不俗,当着他们的面跟管家“咬耳朵”毕竟不雅、也显的小气而有失风仪,郑使君遂一挥手道。
“老爷,此事关乎小姐……”,郑管家期期艾艾道。
“小姐怎么了?”,看管家神情异样,说到的又是最让他心烦心痛的女儿,郑使君顿时紧张起来,迈步上前,变色高声问道。
见管家躬身凑近,郑使君眉头一皱,轻轻避了避肩膀,听他耳语。
“唐……尔之所言可是属实?”,郑管家话还不曾全部说完,使君大人已面色急变,强压着声音嘶声问道。
“千真万确,现在人还在后花园中”,见老爷急怒如此,郑管家眉间喜色一闪,斩钉截铁道。
“每逢大事有静气!有佳客在此,子文,到底发生何事,使你惶急如此?”,族人聚集,外客在侧,见儿子与管家如此形状,更勃然色变,郑老夫人脸色也随之一变,沉声问道。
当此之时,郑使君也顾不得太多,回过身来低声向老夫人耳语其事。
“恩,恩,原来是如此小事,值当的甚么,你随我走上一遭就是”,听完使君所言,老夫人脸色全无半点变化,反是微微一笑,向王缙二人道:“府中奴才们无用,办事不得力,出了些许小事,我母子还需少陪片刻了,二位尊客但请安坐品茗便是,若感疲乏,也可先行休憩,稍后老身自会命子文前去陪礼!子仪,后面的考校就交给你了,若是怠慢了尊客,仔细着家法!”,唤过二子上前,交代了这些后,郑老夫人起身略一福礼后,才在使君大人的搀扶下起身而去。
款款慢步,面带慈祥笑意的老夫人在满厅“老祖宗”的礼送声中出了文渊楼。
“郑九儿,此事若有虚妄,老身立时杖毙了你!”,身后文渊楼门刚一关上,原本满脸慈祥的郑老夫人立时面寒如冰,向郑管家冷声说了这句后,才微微侧身向使君大人吩咐道:“你亲自去,找几个亲信下人,需是姓郑的本亲宗族才好,顺便把阿沅也叫出来,小心莫惊动了别人!”。
郑使君应声“是”后急急去了,老夫人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前面带路,去后花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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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那次跟鹏弟偷跑出去听你俗讲,四年了,我从不曾出过府门!以前,我也曾烧过龟甲,摇过卜筮,这原都是命,需怪不得别人!恨只恨我生在这郑家,纵然想削发做个比丘、黄冠也不可得!守节……为一个从未见过的死人守节……这原都是命,都是命!我只恨自己不早死了,死了也就都解脱了……”,数年间从无机会如此酣畅说出心中的苦,郑怜卿话还不曾说完,极度哽咽之下已是再难为继。
倾尽瓯中最后一口酒浆,唐离只觉它是如此的苦,自郑怜卿开口叙说以来,他就再不曾说过一句话,只是酒喝的愈发的快,而嘴中也愈发的苦。
那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安慰话语,他不愿意说;但除此之后,他又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所以,趺坐向月的麻衣少年只能沉默的倾听着她的诉说。
他原以为自己后世今生的生活已经算得上苦,但比之眼前的白衣女子,他才知道,难以言说的苦才是真正的苦;他原以为唐朝的女子都是拥有极高的自由度,但现在却才明白,这个认识对于郑氏这样的“百年华族”并不适用!
诗书继世、礼法传家,高门巨族在获得世人推崇的同时,也必定要付出比普通人家更多的自律,这种自律经过数百年的承传与加固,到如今,已发展到残忍的地步。
她是荥阳郑氏长房大小姐,这本该是个极为尊贵的身份,但现在,她只是一个活着的幽灵。她不能梳妆打扮、她不能穿时新艳丽的衣衫、她只能永远以一身素白来彰显郑氏家族女儿的节烈。她不能见客、她不能随意走动,除了那个无人去的内院和这个笼罩在夜色下的后花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去那里?这个气派华丽的刺史府,于她而言不过是个放大的监室。除非必要,没有人敢靠近她,就连那身份最低的洒扫仆役,也不愿意跟她说话。做为以儒门正统自居的郑氏族人,连出家做尼姑和道姑,对她来说都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望!
没有人理会她,也没有人会关心她。她还活着,但是在别人眼中,她早已经死了。她现在活着就是为了死,以便为郑氏族谱烈女篇再增加一个名字;也为世人赞颂郑氏家声时,再增加一份最新的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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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兄,你又要做什么?”,文渊楼大厅中,王缙一把拉住急欲起身的翟琰,低声问道。
“出事了,是唐离,一定是唐离!子文兄和那老夫人都是怪怪的,我要去看看”,低声说了一句后,急切的翟琰又要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