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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增耀在京师舍人营里时就是一个耀眼的明星,不仅武艺高强,而且极有人缘,他这种人,天生的带头大哥的气息很重,和稳重踏实,行事靠谱的马世龙正好是两个极端,在新兵期间,两人迅速成为两个核心的带头人,郭是烈火,马是深潭,彼此的发展道路不同,不过现在的际遇也相差不多,都属于舍人营非顺字行出身的中坚人物之一了。
“多谢郭总队。”
“听说你是一个有担当的汉子。”郭增耀看出李达有些神思不属,不觉语气加强了三分:“你是我们辽阳镇军的人,我来没有别的话,就是想说,有我们在一天,就保你一天。任是谁想动你,先来动我,想拿你插箭游营,先插我,想斩你泄恨,先斩我。”
“郭总队……”
李达的眼眶,一下子就湿润了。
他不是这样的懦弱之辈,但这阵子一个人承担的压力实在是太重太重,有些叫他不堪重负了。
一个人成为一个统治阶层,而且是掌握话语权和民间舆论走向的阶层的仇敌,这是何等可怕的事情?
不光是一条性命的事,李达已经在担心,自己就算是死了,将来怕也是辽阳一带要流传很久的恶人,几百年后,人家提起他来,还要骂几声孬种,歪货,非礼斯文!
这样的后果,他承担不了,自己还有儿子,宗族还要延续,如果担着一个坏名声留给子孙,自己这一条命还真是赔不起!
这么多如山的压力,才使得这钢铁一样的汉子,此时在郭增耀这样的青年军官面前,流露出软弱的一面来。
“嗯,”郭增耀不愿看到李达这副模样,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些话,说完了。”
“多谢郭总队。”李达镇定下来,微笑道:“俺自己犯的事,俺自己会扛,只是有一宗,俺一定要说明白了。”
“啥?”
“再回到当日之时,遇着那狗怂的混蛋,不管他是秀才相公还是举人老爷,俺一样会拿鞭子抽他个狗日的。”
“说的好!”
郭增耀这一下才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拍李达的肩膀,笑道:“刚刚看你那样,还以为是个孬货,这一下,不枉咱跑来这一趟!”
马世龙也道:“咱们是一个战场上厮杀过北虏,一起对敌,你敢将你的后背交给我,我亦敢将我的后背给你,这就是生死兄弟,这就是袍泽情谊,所以我的话也是和老郭一样,我们俩也是代表不少本镇的军官,你放心好了。”
他又看看一直笑而不语的朱尚骏,沉声道:“这位朱督查是侍从室的,你想必也知道那是什么地方,总而言之,本镇上下军官都清楚,连大人也清楚,所以你不必担心什么。”
朱尚骏也上前来,微笑着道:“李达是好兄弟,原本我今日来,其实说实了吧……这是大人亲口吩咐下来的,说是叫我过来看看,甭叫李达想不开顶不住了闹出什么笑话来,本镇的人,叫一群头巾客逼的无可奈何,真真是天大的笑话了。”
李达这才明白,郭和马这两位是代表辽阳镇的军官团前来,算是表达一种同仇敌忾的情绪和表示支持,而朱尚骏这位总兵官身边的近侍武官,则是挟上意而来,是张惟功授意这位近侍武官前来看看自己的情况,防止他在在眼前的大风潮之中挺不过去……
一股又酸又涩的感觉涌上心头,直冲眼睛,但李达这一次将自己的酸热感觉给按住了,他用尽全力,行了一个漂亮标准的军礼,对着朱尚骏道:“请上复大人,李达一切如常,静候大人的军令!”
……
……
夕阳西下的时候,来自辽阳的传骑塘马抵达了京师的城门之下。在风尘仆仆的塘马眼前,半轮红日在巍峨的城门楼子和蜿蜒不绝,一眼看不到头的城墙另一边慢慢降下,散发着冬日傍晚时十分菲薄的热力,殷殷晚霞将巨蛇一般的城墙映成一片赤红,在城楼之上,一小队一小队的京营士兵扛着长枪或纹眉刀,在赤红的军旗之下,慢慢的在城墙之上游弋巡逻着。
在这个塘马看来,这些兵的军姿实在不成体统,走路的模样也是松松跨跨,没有一点儿精气神,实在叫人难起敬畏之心。
倒是沿着这二百年以上的城墙,一面面赤旗在晚霞之中犹如剪影般的清晰,沿着城门看过去,砖墙城坦,高大城楼,翁城,羊马墙,所有的防御体系都是那么的巍峨,如山一般耸立,而沿着城池和官道展开的是如蚊虫般行进的大股行人,有人出城,行色匆匆,有人入城,亦是急脚闷头赶路,而城外处处村庄的幢幢土房瓦屋之上,烟囱之中冒出股股青烟,倒是有一股轻松悠闲的感觉涌上心头,叫远出的游子,有一种深入骨子里的疲惫之感袭了上来。
但这种感觉只在塘马身上存留了一小会儿,他很快就将看风景的闲适和疲惫给甩在了身后,挥鞭打马,很快就融入到入城的人流之中,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各军镇往京师的塘马很多,这个辽阳塘马几乎没有被任何人注意,从城门进入之后,一直由东往西,从京城的坊市一个接一个的穿过,待他赶到安富坊观音桥一侧的英国公府门前时,天色已经一片漆黑了。
“劳驾,”在英国公府的侧门前,这个塘马对门政道:“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们总兵官大人叫人送了一些土产给贵府七老爷,还有几封信,一些话,叫我当面回一下。”